春天的山水家园

老刘

春日的风总是温柔的，像一双手轻轻推开季节的门。我撑着一叶小舟，顺着蜿蜒的河水缓缓前行，紫裙拂过船沿，仿佛也染上了水光里的天色。两岸白墙黑瓦的屋舍错落有致，檐角微翘，像是在向春天低语。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青石的纹路，倒映着岸上粉白与淡紫交织的花影，一荡一漾，竟分不清是花落水中，还是水浮花上。

樱花正开到浓时，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有些落在肩头，有些浮在水面，随波轻走。我停下桨，任船儿悠悠漂着，看那花瓣一路向前，仿佛替我探路去了。远处的山影藏在薄雾里，不露真容，只勾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像极了儿时梦里才有的地方。这水乡的春，不声不响，却已把人裹进一幅画里。

岸边的紫藤也开了，一串串垂向水面，风过时轻轻点起涟漪。老屋的窗棂半开，仿佛随时会探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唤我上岸喝杯新采的明前茶。可我舍不得上岸——这船、这水、这风、这花，正恰好。多一寸光阴都嫌贪，少一刻静好都可惜。

这条河不知流了多少年，载过多少个像我这样贪看春色的人。它不急，也不语，只是静静把两岸的岁月映进水底，又悄悄送向远方。我划着船，像是划在时间的缝隙里，一桨拨开浮光，一桨搅碎倒影，却怎么也搅不散这满目温柔。

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每个江南的春天都长这样？一样的水，一样的屋，一样的花落在肩头时那点微痒的触感。可又觉得，今年的春格外清亮，或许是因为晨雾散得早，或许是因为某户人家刚刷了墙，白得晃眼，把整个河面都衬得更明净了。

小桥一座接一座从头顶掠过，石拱如眉，倒影成环。我穿过一座，又见一座，仿佛在走一条通往旧时光的回廊。岸边柳枝垂水，嫩绿得能掐出汁来，偶尔有鸟跃枝头，惊起一串清鸣，又迅速被水乡的静吞没，只余波纹轻荡。

若在梦里，我大约会飞起来，像一片被风托起的花瓣，俯看这蜿蜒的河、错落的屋、点点的花与那一脉青黛的远山。可此刻我不愿飞，只想坐着，慢慢划，让春日的山水家园一寸寸从眼前流过——它不在远方，就在这桨声水影之间，就在这不愿醒来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