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说宋仁宗

山清水秀

宋仁宗之“无我才能”，非谓其庸弱无为，实乃克己复礼、虚怀若谷之至境。赵祯以帝王之尊，却能敛锋藏锐，不恃权而凌下，不以位而骄人。他深知天子者，天下之公器，非一己之私物。故朝政所系，多付之宰执谋议，廷臣共议，务求公允。其治也，不尚独断，而重群策；不矜才智，而贵守成。此所谓“无我”，实为以天下心为心，以群臣智为智，乃儒家“垂拱而治”的生动写照。

“无我才能”之精义，尤见于其纳谏如流、敬重大臣之风度。包拯面折廷争，言辞激烈，唾溅御衣，仁宗非但不怒，反以袖掩面，含笑听纳。此非怯懦，实乃胸襟广阔，视谏官为国之耳目，宁损己之威仪，不失政之清明。彼时权臣强谏，天子低眉，然国体愈尊，君德愈显。仁宗之“无能”，恰是能容能忍、能听能行的大能；其“无为”，正是不扰民、不妄动、循制度、重法度的真作为。

至于“不求名”三字，尤为帝王中凤毛麟角之德。天下主莫不欲建不世之功，勒石燕然，名垂竹帛。然仁宗面对西夏之叛、辽邦之压，不逞意气，不图虚名，宁以岁币换太平，使百姓安于陇亩，商旅通于四方。庆历和议虽被讥为“屈己求和”，然战火既息，民生得养，此实仁政之本。他不封禅、不巡狩、不兴土木以彰己功，宫室简朴，御膳寻常，唯恐一役劳民，一费伤财。其名非自炫而来，乃百姓口碑所积，士林清议所归。

而“仁”之一字，正是贯穿其“无我”与“不求名”的精神主线。仁者爱人，故能舍己；仁者务实，故能安民；仁者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仁宗之仁，不在诏令煌煌，而在细行默默：饥岁减膳，雨日停乐，闻民疾苦则愀然不食。此等情怀，化为朝堂之宽厚、政令之温和、士风之淳良。若吾人欲在家中为慈亲，在友中为良伴，在职中为贤者，当思仁宗之守分、持重、谦退——以无我成就大我，以不争成就大成。人生之仁道，未必在惊天动地，而在日用常行间，持此心而不易，守此志而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