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的美篇

笠翁

孔子问礼于老子

——老子与孔子的哲学对话

在中国历史上，有两股力量共同促成了传统文化的产生、传承和繁衍。这两股力量正是道家和儒家。正如阴阳太极，道家和儒家以一阴一阳的方式共同成就了中国文化。早在几千年前，道家和儒家思想的两位创始人之间，就已经留下了相互学习致敬的美谈。这便是孔子问礼于老子的故事。

春秋鲁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的一天，34岁的孔子对弟子南宫敬叔说：“周之守藏室史老聃[dān]，博古通今，知礼乐之源，明道德之要。今吾欲去周求教，汝愿同去否？”南宫敬叔欣然同意，随即报请鲁君，鲁君准行，派遣一车二马一童一御，由南宫敬叔陪孔子前往东周都城洛阳。

老子时年54岁，见孔丘千里迢迢而来，非常高兴，彻夜长谈。

孔子说：“我研究《诗经》《书经》《周礼》《周乐》《易经》《春秋》，讲说先三治国之道(指中国古代三种核心治国理念，即帝道、王道和霸道)，深明周公、召公成功之路，我以此谒晋了七十多个国君，但都不采用我的主张，看来人们是太难说服了！”

老子说：“你那‘六艺’全都是先王时代的陈旧历史，你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所修的，也都是些陈陈相因的旧东西。‘迹’就是人的鞋子留下的印迹，脚印和脚印，还能有什么不同吗？”

老子又说：“你提到的礼制倡导者，其尸骨早已腐朽，仅剩言论留存。君子得时则出仕，不得时则如蓬草随风漂泊。我听说，善于经商者深藏财富如空无一物；君子德行深厚却外表愚钝。您需摒弃骄矜之气、过度欲望、做作神态与宏大志向，这些对身心无益。吾所以告之，若是而已。”

【按语】这段对话，孔子问礼：讲说先三治国之道，深明周公、召公成功之路，谒晋了七十多个国君，但都不采用我的主张。老子告诫：那些前人关于礼的论述，都是先王时代的陈旧历史，你现在所修的，也都是陈陈相因的旧东西——何必因循守旧；君子得其时则把握机会，不得时则随遇而安——顺势而为；善于经商者深藏货物如无所有，君子德行高尚却容貌谦逊如愚——藏拙守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修身养性。

长谈之余，老子还引孔丘访大夫苌弘。苌弘善乐，授孔丘乐律、乐理；引孔丘观祭神之典，考宣教之地，察庙会礼仪，使孔丘感叹不已，获益匪浅。

数日后，孔丘向老子辞行。老子礼送孔子，说道：“我听说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义者送人以言。我虽非富贵者，只以仁者身份，以数言相送：当今士人中，聪慧明察却招致杀身之祸者，因好讥讽他人；博学善辩却危及自身者，因好揭露他人隐私。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望汝切记。”

孔丘顿首：“弟子一定谨记在心！”

【按语】老子所说富贵者与仁义者馈赠的区别‌，是道家对物质与精神的哲学思考：富贵者以财物彰显实力；仁义者‌以箴言传递智慧。

老子对孔子的赠言，是‌对士人的警示‌，也是古代知识分子在权力场中的生存策略：聪慧者因讥讽他人招祸——暗指言语锋芒的危险；博学者因揭露隐私丧身 ——强调“知而不言”；为人之子，勿以己为高——如果是别人的晚辈，就不要把自己态度放高；为人之臣，勿以己为上——如果是别人的下属，就不要显摆自己的高明。‌

有道是，月明星稀，月亮明亮的时候，星星就很稀疏。一个人太有才华的时候，就容易显得别人黯淡无光。每个人都爱面子，太聪明的人容易损伤别人的面子。苏轼遭难，其弟苏辙说：“苏轼何罪，独以名太高。”

来到黄河的岸边，河水滔滔，浊浪翻滚，势如万马奔腾，声如虎啸雷鸣。孔丘伫立岸边，不禁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黄河之水奔腾不息，人之年华流逝不止，河水不知何处去，人生不知何处归？”闻孔丘此语，老子道：“人生天地之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之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何悲乎？生於自然，死於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不任自然，奔忙於仁义之间，则本性羁绊。功名存於心，则焦虑之情生；利欲留於心，则烦恼之情增。”

【按语】老子的这段话体现了道家思想中关于人与自然互相依存、和谐共生、顺应自然的哲学观点‌。

核心思想是：‌强调人与天地自然是一体的，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应遵循自然规律——天人合一‌；‌主张摒弃人为强加的仁义、礼教，回归本性，避免因功名利禄扰乱本心——顺应自然‌；‌将人生幼、少、壮、老的变化类比为四季更替，认为生死是自然过程，无需悲叹——生命观‌；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和谐共生，反对人为干预或凌驾于自然之上 ——生态含义。

孔丘解释道：“吾乃忧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也，故有人生短暂，不能有功于世、不能有为于民之感叹矣！”老子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人之所以生、所以无、所以荣、所以辱，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道也。顺自然之理而趋，遵自然之道而行，国则自治，人则自正，何须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哉？津津于礼乐而倡仁义，则违人之本性远矣！犹如人击鼓寻求逃跑之人，击之愈响，则人逃跑得愈远矣！”

【按语】这段对话体现了道家思想中“道法自然”的核心观点，强调万物遵循自然规律运行，无需人为干预。

核心思想：天地、日月、星辰、禽兽等自然现象自行运转，其规律由“自然”本身决定，人类应顺应而非强行干预；过度提倡礼乐仁义会违背人的本性，如同击鼓追人，越用力干预，效果越适得其反。

其哲学内涵是：自然界的存在和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具有独立运行的规律——自然客观性；政治和社会治理应遵循自然之道，减少人为强制，才能实现自治与自正——无为而治。

稍停片刻，老子又手指浩浩黄河，对孔丘说：“汝何不学水之大德欤？”孔丘曰：“水有何德？”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孔丘闻言，恍然大悟道：“先生此言，使我顿开茅塞也。众人处上，水独处下；众人处易，水独处险；众人处洁，水独处秽。所处尽人之所恶，夫谁与之争乎？此所以为上善也。”老子点头说：“汝可教也！汝可切记，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水几於道，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善为渊也；损而不竭，施不求报，善为仁也；圜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守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物也；以载则浮，以鉴则清，以攻则坚强莫能敌，善用能也；不舍昼夜，盈科后进，善待时也。故圣者随时而行，贤者应事而变；智者无为而治，达者顺天而生。汝此去后，应去骄气于言表，除志欲于容貌。否则，人未至而声已闻，体未至而风已动，张张扬扬，如虎行于大街，谁敢用你？”孔丘道：”先生之言，出自肺腑而入弟子之心脾，弟子受益匪浅，终生难忘。弟子将遵奉不怠，以谢先生之恩。”说完，告别老子，与南宫敬叔上车，依依不舍地向鲁国驶去。

【按语】老子以水喻德表述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的哲学思想。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

水有七德：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谦下；空处湛静，深不可测，善为渊也——包容；损而不竭，施不求报，善为仁也——仁爱；圜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守信也——守信；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物也——善治；以载则浮，以鉴则清，以攻则坚强莫能敌，善用能也——善用能力；不舍昼夜，盈科后进，善待时也——顺时。

老子教诲孔子，此行后需去除言语的骄气，收敛欲望的外露。否则人未到声先至，如老虎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谁敢任用你？

回到鲁国，众弟子问道：“先生拜访老子，可得见乎？”孔子道：“见之！”弟子问。“老子何样？”孔子道：“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至于龙，吾不知其何以？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吾所见老子也，其犹龙乎？”

【按语】这段话是孔子对老子的赞誉，将老子比作深不可测的龙，体现了道家思想的深邃与玄妙。

孔子通过对比鸟、鱼、兽的具象能力与龙的不可捉摸，比喻老子的思想超越常理，蕴含道家“无为而化”“应时变化”的哲学境界。 ‌

孔子入周问礼碑

孔子入周问礼碑矗立于河南省洛阳市瀍河区东关大街东头，现存碑体高3.056米、宽0.92米，碑面阴刻楷书“孔子入周问礼乐至此”九字。该碑为清代雍正五年(1727年)河南府尹张汉书丹、洛阳县令郭朝鼎重修文庙时刊立，2008年6月被列为第五批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现存碑楼为悬山式顶结构，通高5.80米、宽5.40米，两侧设拱形券门，中央嵌石碑，碑额饰二龙戏珠石刻，龟形碑座。碑文记载春秋时期孔子于鲁昭公二十四年(前518年)至洛阳问礼乐于老子之事。

【说明】本文所引孔子、老子的讲话，或老子与孔子的对话，散见于《史记》《庄子》《孔子家语》《礼记》等古籍，有的引文也不是文言原文。

2025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