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阳光 洒满心房

浏投明

题记：十一月的阳光，薄如蝉翼，斜斜铺在空荡的窗台。风起时，纸页轻颤，字迹洇开，像未及诉说的心事。你走后的午后，光影斑驳，暖意却迟迟不至。我守着静默的茶杯，看浮尘起落，仿佛你还在我触手可及的昨日。可时光已凉，爱如秋叶，静默飘零。

十一月的风，总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凉意。它不似深冬那般凛冽，却比秋末更显寂寥。阳光斜斜地穿过梧桐疏落的枝桠，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些未说完的话，碎在时光的缝隙中，再也拾不起来。

我常在这条小巷里散步。巷子不长，两旁是灰墙老屋，墙皮剥落处露出砖石的暗红，仿佛岁月的结痂。每到午后，阳光便缓缓爬过墙头，一寸寸地挪进院落，照亮窗台上的空花盆。那盆曾种着一株山茶，花开时如血滴凝脂，如今只剩干枯的根须蜷缩在土中，像一段被遗忘的执念。

她最爱这盆山茶。记得某个十一月初的清晨，她踮起脚尖，用指尖轻轻拂去叶片上的露水，发丝在风中微扬，侧脸被初升的阳光镀上一层柔金。她说：“这花不怕冷，越冷越开得艳。”那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线，缠住了我整个秋天的心跳。

可人终究不如花。她走的那天，也是十一月。天空晴得过分，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医院的白墙，刺得人睁不开眼。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听见护士低声说“节哀”，而窗外的银杏叶正一片片坠落，像无数封未寄出的信，飘向无人签收的冬天。

从那以后，我便养成了在十一月散步的习惯。不是为了怀念，而是怕忘了她的温度。阳光依旧每日如约而至，温柔地洒在肩头，可我总觉得，那光是冷的。它照得见万物，却照不暖一颗固执的心。

巷口有家旧书店，木门常年虚掩，门楣上挂着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店主是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先生，从不主动搭话，只默默整理书架。我常去翻一本泛黄的《宋词选》，页角卷起，墨迹微晕，像是被谁反复摩挲过。某日翻开，竟在一页李清照的《声声慢》旁，发现一行铅笔小字：“怎一个愁字了得——十一月七日，她走了。”

我怔住。那字迹陌生，却与我的心境如此契合。抬头望向柜台，老先生正低头修书，银发在光中泛着霜色。我终未问出口。有些痛，原不必言明；有些泪，早已流在心底。

傍晚时分，夕阳将巷子染成琥珀色。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光影一点点退去。邻家的孩子抱着画本跑过，笑声清脆。他蹲在墙角，用蜡笔涂抹着什么。我走近一看，竟是那株山茶——红得灼目，花瓣层层叠叠，仿佛要从纸上挣脱出来。

“叔叔，这是你家的花吗？”孩子仰头问我。我摇头：“花已经死了。”“可它还在开啊。”他指着画，“妈妈说，只要记得，花就一直开着。”

我喉头一紧，转过身去。晚风拂面，带来远处桂花的残香。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十一月的阳光之所以洒满心房，并非因为它温暖，而是因为它执着地照亮了所有不愿醒来的梦。

夜里，我梦见她站在山茶树下，笑意浅浅。阳光穿过她的发梢，落在我的掌心，温热如初。醒来时，窗外月色澄明，床头那本《宋词选》静静躺着，不知何时被人合上，书签是一片压平的银杏叶，脉络清晰，像一封来自季节的遗书。

我起身推开窗，寒气扑面而来。城市灯火稀疏，唯有天边一抹晨光悄然酝酿。明天又是十一月的新一天，阳光仍会升起，照在空花盆上，照在旧巷深处，照在每一个不肯遗忘的人身上。

原来悲伤从不曾消失，它只是学会了与光共存。

文字 浏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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