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上的汉口往事》

清曲

《语文课上的汉口往事》清曲

暑夏渐渐收敛了轻纱霓裳，九月的武汉丹翠青黄，寥远的时空弥漫着诱人的芬芳，像外婆的菊花酒，桂花糖和黏稠的藕汤，絮语着岁月延绵的茗香，那沭浴月光的精灵也沉醉欢唱。

杜若批改林晓的作文不禁眉目轻扬，他的红笔感叹：这个女孩竟用美味熏染前尘旧事更情韵悠长！而她教案里那些冷涩犀利的“象征手法”正硌硬凝滞于指尖。窗外梧桐叶落，如褪色的作文低张，飘飞到了年少轻狂的中学时光，她曾把《顾城诗集》夹在物理书中，幻化水手般用词语捕涝江水的暗涌潮，用意象演绎情理的统一场。而今站在三尺讲台的她，早已厌倦“套中人”式解析试题标准答案。

林晓加密的日记本，扉页夹着木兰殿、观音阁和棋盘石青春模样的旧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男儿志女人花”“菩萨为什么低眉？”“爬山虎攀援着雕石，似封存已久的家书”。杜若用蓝笔回应：“花木兰说圣贤’忠孝勇节’也是历久弥新才仰之弥高。”林晓还写：“那些浑厚、空灵的黄钟大吕、木鱼磬钵穿越千年的庙宇楼阁，香炉宝鼎，宛如天籁之音让人心神庄严、宁静和感恩。吃斋信佛的奶奶说那是为芸芸众生祈福的梵音。”杜若连夜备课，将“现代文阅读考点”替换成自编讲义《城市记忆的俢辞学一一如何用动词复活消失的钟声》。

期中考试前，林晓交来随笔：“长江邮轮知音号2018年6月开渡那天晚上，全城的玫瑰花都悄悄绽放了，父亲却说武汉关潮起潮落依旧是他扛包筑堤的节奏和气息，20年前江滩百合花开遍地。那是一场关于花与水隐喻的故事。”杜若父亲的旧友来访，带来泛黄手稿《汉口竹枝词考》校样，她轻轻翻开，扉页题记灼烫眼帘：“愿吾女知这城每块青石板，皆刻吾辈活过的证词。”

杜若忽然想起林晓日记“1998年洪水漫过父亲自行车轮”的情形。深夜暴风雨，杜若冲进校史馆，手电光打在一张1954年抗洪抢险的旧照片，那个戴毡帽搬沙袋的就是他爷爷，上面写着：“洪水有记忆”，正是他留在基因里的直觉。校史馆里还封存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那是爷爷的军衣照，杜若翻开只见1938年空袭记录：“汉口饭店炸成了齑粉，那些三鲜、鲈鱼、豆皮、汤包和热干面的汁液黏在青年的掌心，浓郁中掺硝烟气。”她想起了林晓日记中：“2020年那场疫情，人们在寒气中颤栗又凝聚，像风雨泥途中相濡以沫的小鱼儿，冷寂又温馨。”

联考成绩公布，林晓的阅读理解卷被批意识流过度发散。杜若撕掉预置教案，用绿色粉笔在黑板上挥就： 当代汉语句式创写

1、祖父的扁担正在撬动元宇宙。

2、武汉关钟声被编译成光纤脉冲。

学生窃笑时，她举起父亲那本毛边纸稿集：“别忘了，你们抱怨的文言文，曾是某个青年的白话文。大量阅读诗歌和文言文不仅是学好语文的功底，更是我们艺术审美情趣和素养的积淀”

毕业前夕，林晓送来手工编订的《汉口修辞录》，扉页题着杜若批改过的句子：“时间在武汉是透明的，像长命锁里晃动的五色斑斓。”书页间夹着照片：杜若在操场上陪学生放风筝，杨柳飞絮落满肩头，恍若年轻尘土飞扬的雪。

礼堂演讲时，她望向第一排一一林晓指尖转着蓝琉璃坠子，如幽微闪烁的星火，杜若对着话筒说：“请诸君记住，你们即将书写的未来时态，永远是这座城市最珍贵的未完成稿。”在蔚蓝的天心，一群白鸽掠过钟楼，飞向省博物馆，又越过黄鹤楼上的楹联，飞渡大江大河，飞上万里楚天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