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庄散记】（九十）‍‍‍‍‍‍‍‍ ‍「云山几万重」（10）

王家英(old_wg)

作者 梅门造 田宏生

美篇制作 王家英

照片AI修复 王家英

　　「速度是音乐的灵魂」

我（梅门造志愿军38军战士）和哥哥（梅的行志愿军39军战士）

1960 年 10 月，秋风裹挟着岁月的厚重，迎来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抗美援朝十周年。彼时，中央决定派出以贺龙元帅为团长的中国党政代表团出访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总政歌舞团有幸被指定为随访艺术团一团，原志愿军文工团为随行艺术团二团。

这份使命，是对志愿军热血岁月的回望，更是两国情谊的延续，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揣着沉甸甸的敬意与期待。

贺龙元帅率中国党政代表团出访朝鲜，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十周年

为了这次出访，我们耗尽心力打磨了一台节目，大合唱我们排练了《金日成将军之歌》、《志愿军战歌》。男声小合唱有贺緑汀的《游击队之歌》，我领唱的朝鲜歌曲《特务长早检查很满意》。女声小合唱有新疆民歌《万岁毛泽东》，朝鲜歌曲《在泉井旁》等。

行前最关键的一环，是请老人家和贺龙元帅来审查。纪念志愿军出国作战十周年，《志愿军战歌》便是我们重点加工的歌曲。那旋律里藏着跨过鸭绿江的豪情，藏着保家卫国的赤诚，是刻在每个中国人骨子里的记忆。

贺龙元帅将国礼送给金日成将军

我们对这首战歌的合唱改编满怀信心。新的编配里，和声层层叠叠，像是把万千志愿军将士的心声拧成了一股绳；乐队配器特意加强了低声部，那沉稳壮阔的音色，仿佛能托起当年千军万马的征途。指挥胡德风站在排练厅中央时，眼神里满是笃定，他说：

“这唱的是一支浩大的英雄队伍，要的就是千军万马大踏步奔腾向前的气势！”

我们这些合唱队员，早已被这份气势感染，提起话筒时，胸口都憋着一股劲，只觉得这版改编，定能不负初心。

可审查结束后，空气却悄然静了下来。老人家对其他节目都有点评，唯独对我们最满意的《志愿军战歌》，迟迟没有开口。我悄悄用眼角扫过身边的队友，每个人的眉头都微蹙着，手心里攥着汗，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这是咋回事呀？难道是我们唱得不好？” 那份之前的笃定，渐渐被不安取代。

胡德风指挥（右）和我，在访问苏联时摄于列宁从芬兰回圣彼得堡时乘坐的铁甲车前

就在我们忐忑不安时，老人家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的深切回望：

“我曾看过一次朝鲜人民军协奏团的演出，他们唱的《志愿军战歌》，没有你们这么复杂的编配，可唱到最后，全场观众都自发地站了起来鼓掌。你们猜猜，这是为什么？”

话音落下，排练厅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能答上来 —— 是啊，为什么简单的演绎，反而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老人家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 1950 年的鸭绿江：

“朝鲜人民军协奏团队艺术家们，他们知道，当年志愿军跨过鸭绿江，不是‘大踏步前进’，更不是‘四平八稳’走过去的。那时候，朝鲜正处在水火之中，志愿军是去救命的啊！是一路跑步前进，争分夺秒赶过去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记忆的闸门。1950 年 10 月1 9 日的场景，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 我国的东北边防军38军，一夜之间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38军，早早赶到吉林省延边的辑安小城，鸭绿江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凉，部队将士们安静地隐蔽在岸边，连呼吸都放轻了，只等太阳落山。等暮色漫过江面，天空却意外地明亮，敌机在高空盘旋，能看到的地面却是一片漆黑，鬼子的驾驶员大概觉得安全了，乐滋滋地离开座舱去休息，这便给了我们珍贵的 “黄金时间”。

鸭绿江江面上早已结了冰，侦查员们用稻草袋子铺出了一条防滑的小道。一声令下，我们像离弦的箭一样从江边冲出来，脚下踩着冰面，耳边是风的呼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我们一口气从江北跑到江南，踏上朝鲜土地的那一刻，望着连绵的大山丘陵，才敢稍稍松口气 —— 那片山，成了我们志愿军的战场，也成了我们守护和平的屏障。紧接着我们就在离江岸不远的飞虎山遇敌，入朝的第一次战役便打响了。

图上的小字是朝鲜第二次战役胜利后，志愿军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亲手写的嘉奖令最后的文字：祝你们继续胜利！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彭邓朴洪韩解杜12月1日

（寿之梅注：嘉奖令签名的是司令员兼政委彭德怀、邓华副司令兼副政委、朴一位朝鲜人民军副司令、 洪学智副司令、韩先楚副司令、解方参谋长、杜平政治部主任）

原来如此！我猛地醒悟过来，眼眶瞬间发热。《志愿军战歌》唱的不是从容的 “大踏步”，而是急行军的 “跑步” 啊！那旋律里该藏着心跳的急促，藏着脚步的匆忙，藏着 “救人民于水火” 的迫切，哪能是慢悠悠的大踏步节奏？

身边的胡德风指挥，显然也和我一样悟透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刻眼中早已没了之前的困惑，只剩下明了与激动。

这时，老人家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速度是音乐的灵魂！”

胡德风指挥猛地举起双臂，手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对着我们大声说：“注意！所有人都跟上我的新速度 —— 这速度，是当年志愿军跑步过江的速度，是保家卫国的速度！”

胡德风指挥

我们重新站好，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之前的 “沉稳壮阔” 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而有力的节奏，像是无数双奔跑的脚，踏在鸭绿江上，踏在朝鲜的土地上。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带着当年的热血与急切。

后来到了朝鲜首都平壤，在牡丹峰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当我们唱响这版 “跑步速度” 的《志愿军战歌》时，奇迹发生了 —— 台下的观众，先是静静聆听，紧接着，有人慢慢站了起来，然后是一片，再然后是全场！他们跟着旋律，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哼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我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涌动的人群，看着第一排观众席上，贺老总和金日成将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指尖传递的，是两国人民并肩作战的情谊；我还看到，许多穿白色长裙的朝鲜妇女，双手按在胸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 那眼泪里，有对牺牲将士的缅怀，有对和平的珍惜，更有对我们共同岁月的铭记。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老人家说的 “速度是音乐的灵魂”—— 这速度，不是音符的快慢，是岁月的重量，是人心的共鸣，是刻在两代人记忆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热血与深情。

背景是朝鲜平壤市著名的牡丹峰，朝鲜国家大剧院就坐落在这里。我们访朝的开幕式也是在这里举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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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歌舞团从伊洛瓦底江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