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唢呐声

庄小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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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有一个村民上山砍树，扛了一根松树下山，路过山下的一个小村曾家庄时，就感到口干舌燥想进村讨口水喝。

村民把树放在村前，进村去喝水。

这个曾家庄是个荒凉冷寂的村庄，看起来没有什么人烟，这个村民也知道村里大部分人都在城里买房子搬出去了，也有人在外地安家就业，村里目前只有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林茂生，这是个很热心随和的老人，于是他是直接来到林茂生家里去找水喝。

但是林茂生家门紧闭，好像不在家里，村民看到厨房旁边有一口压水井，这是山里的清泉水，于是这村民上前压水喝了个够。

村民正准备离开时，从房间的一个窗口路过，就不经意地王里面看了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顿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大叫一声“啊----”。

原来，七十八岁的林茂生老人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明显地出了状况。

由于大门反锁进不去，村民所在的村庄离这个曾家庄相邻不到三里路，两村村民素有往来。村民立即打电话叫来了自己村里的几个平时和这个林茂生老人关系不错的村民。大家大声呼喊着老人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就知道情况不对。他们七嘴八舌地商量着。

“老人肯定是不行了。”

“这可怎么办？我们是不能破门而入的。”

“得赶快联系到他城里的儿子，谁有他儿子的电话号码？”

“我有，我给他打电话。”于是这个村民立即和林茂生的儿子取得了联系。

林茂生有三个儿女，大儿子是在城里卖米做粮贸生意的，平时生意也不错。听到这消息后，立即从城里赶了回来，在大家关注的目光里打开了大门一起进入了人林茂生的房间。

只见躺在地上的林茂生老人脸色苍白，表情很痛苦，身体僵硬已经去世好几天了。

床上被褥显得很凌乱，一只老人手机摔在地上成了两半。看起来老人去世前是经过了好一番挣扎的。

林茂生怎么会死在自己家里几天都没人知道呢，这事还要从头说起······

林茂生所处的村庄叫曾家庄，这里四面环山，是个典型的山旮旯里的村庄。村里除了他姓林之外，一色的都是姓曾。

曾家庄的祖先是清朝时期在老家活不下去拖家带口从外地逃荒来的，来的时候只有三户人家十二口人，他们看到这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就住了下来繁衍生息，到了建国后曾家庄发展到了三十多户一百多人口，这也是曾家庄最鼎盛的时期。

虽然曾家庄处在山旮旯里，交通购物不太方便，但是这里山清水秀，是农事耕作的好地方，每家都可以分到几亩上好的水田，可以说物产丰富，村民们生活过得都不错。

在城镇化浪潮的冲击之下，村里很多人都不想在这交通信息不便的山旮旯里居住了，他们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在外就业，赚到钱后纷纷搬了出去在城里买房安家了，村里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村里那几百亩肥沃的水田也无人耕种了，全被一个外地人承包了。

到了二零二零年的时候，那些留守的妇女儿童也全都到城里去了，村里就剩下四个老人，他们是林茂生，增明路和刘芬夫妻俩，还有六十八岁的曾丰泰。

曾经热闹的村庄就此显得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气。

林茂生为什么姓林不姓曾呢，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三十多年前，曾家庄有个女人中年丧偶，当时她才四十几岁，上有公公婆婆，下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家庭生活难以为继。经人介绍，三里外一个村庄的单身汉林茂生就成了这个家庭的上门女婿。

林茂生虽然是上门女婿，却表现出了自己作于家庭主心骨的责任担当，他是个很好的庄稼把式，地里的农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孝敬老人，无怨无悔地把几个孩子抚养成人，一儿一女都考上了大学，大儿子没有考上大学，成家生子后，就在前几年进城做大米生意，生意经营得还可以，去年在城里买了房子，全家人都搬到城里去住了。

林茂生对这个家庭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几年前林茂生的妻子病逝了，临终前把几个儿女叫到面前，流着眼泪对兄妹三人交代说：“父亲是好父亲，没有他的付出就没有你们的今天，我死之后你们一定要善待父亲！”

几个儿女也都是哭泣着答应了母亲。

大儿子买了房子家庭安顿下来之后，就把父亲接进城，林茂生在儿子家住了一段时间。但是，他的儿媳妇和他却不怎么合的来，有点嫌弃这个继父，在关照上就有点嫌隙，大儿子知道老婆和继父合不来，也没有向着自己的继父从中调解，其实对继父感情不怎么贴心。林茂生自然感觉出来了，觉得在儿子家住着很不习惯，再说他是个庄稼人，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就想着回村种菜种庄稼日子会过得更惬意一点，于是他不顾儿子的假意挽留决意回到了村里，种了一亩水田和几分菜地，日子过得比较自由安逸。

再来说说曾明路和刘芬夫妻俩，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四十多岁了，在县城里摆摊做生意，没有买房子，在城里租房子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是想接父母去城里住由于房子狭小也是无能为力，所以老两口只能住在乡下。

曾明路的儿子做生意收入也不错，一年有十多万元。按说在城里这些年做生意的收入买房子不是什么问题，但是这人好赌，生意之余的时间全都泡在麻将桌上，一年要输掉五万以上，积少成多，这些年打牌至少输了几十万元，想买房子就不可能了。

还有一个曾丰泰是个沉默寡言不太合群的人，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或是睡觉喜欢独处，在家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交流，时间一长就患上了轻度的老年痴呆症。

曾丰泰有一个女儿，她也是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在村里住，没有人照顾饮食起居挺不方便的。曾丰泰的女儿嫁在城里，夫妻俩都有工作。女儿就想把父亲接到城里去住，无奈父亲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喜欢清静的农村生活，所以没有跟着女儿进城，女儿也只能由着他了。

就这样，村里四个留守老人成了守望相助的一个小团体，有什么事情都会互相关照。

村里没有小卖部，生活日用品都要到几里之外林茂生以前的那个村子里去买，不太方便。林茂生在几个老人之中身子骨硬朗一点，需要什么生活日用品就会骑着自己的就自行车去买，其他几个人需要的话他就会捎带着买回来。

离曾家庄八里之外有一个小乡镇，逢农历二五八的时间就是赶集日，农民都喜欢赶集非常热闹，几个人也会相约着一起步行八里路前去赶集，也算是散步健身。这样的日子也是几个老人最开心的日子，可以吃上一碗自己喜欢的点心，也可以卖一些地里出产的蔬菜和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得到一些收入，还可以和一些熟悉的人在一起相聚聊天，心情都会舒缓很多，所以，几个老人喜欢赶集。

不赶集的时候，几个人为了排解寂寞，就会聚在一起打扑克，四个人一桌玩那种争上游的游戏，玩得非常开心，这也是他们自得其乐的一种消遣方式。

就这样几年时间过去了，几个人的年龄显得更老迈了。

曾丰泰的身体出了状况，他的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在生活上自我料理能力也越来越差，做菜时不是忘了放油就是忘了放盐，有一天在液化气灶上烧水时，转身就进了房间看电视，忘了烧水的事情，足足烧了几个小时，水壶里的水烧干后，把水壶都少出了一个大洞，林茂生从门前路过时抽了抽鼻子发现不对劲，于是进门后发现了异常，及时避免了一场液化气泄露事故。

由于曾丰泰不能正常料理自己的生活，衣服穿在身上肮脏邋遢，甚至几个月都没有换洗，小便也会拉在身上，时间一长，身上就带着一种骚臭的味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茂生就给曾丰泰的女儿打了电话，女儿接到电话后很是担心，马上回家把父亲接到城里去住便与照顾。

进城那天，曾丰泰还是不想去城里，女儿心疼地说：“现在就由不得你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你一个人生活我还能放心吗。”

林茂生和曾明路夫妻俩也劝他说：“去吧，老了就需要儿女了，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女儿可以照顾你，吃饭都不用自己做了。”

曾丰泰就这样进城去了，村里本来四个老人少了一个，成了三个老人。

四个人争上游的扑克游戏玩不了啦，林茂生和曾明路夫妻俩三个人就玩斗地主，同样显得很开心。

在这里需要说的是，虽然林茂生的妻子临终嘱托让几个儿女对父亲要孝敬照顾，但是由于是继父的原因，几个儿女对林茂生不是很好，大儿子在本地县城，其他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在外地就业成家，平时各忙各的事情难得的回来看他，生活费倒是没有缺，只是亲情方面的关怀做得很不够，有时候回来，留下一些钱物转身就走了，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让林茂生心里很不好受，也引起了人们的非议，大家都认为这几个儿女不是很孝顺。

这天早上七点的时候天还没有怎么亮，村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唢呐声，是人们熟悉的那种哀乐，林茂生顿时心里一惊，明显是谁家有丧事了。

林茂生以前的村里有两个吹唢呐的人，也是职业唢呐能手，平时谁家有老人去世办丧事都会请他们前来吹唢呐，死者穿寿衣要吹唢呐，入殓要吹唢呐，出丧要吹唢呐，他们吹奏的唢呐哀婉动听如泣如诉，把悲伤的气氛渲染到了极点。一听到这样的唢呐哀乐，大家就知道谁家在办丧事了。

那么，曾家庄这时候响起了唢呐声，是谁家在办丧事呢。

林茂生起床打听了一下，又是一惊，原来，前些日子被女儿接到城里去住的曾丰泰出事了。

曾丰泰被女儿接到城里后还是不习惯，没事喜欢到外面去溜达，患病的时候就找不到家了，女儿下班后就得在县城满世界去找父亲，有几次深夜才找到父亲。女儿女婿对此苦不堪言，就在父亲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纸牌，上面写着住址和姓名，后来好几次走丢了都是警察带回来的。

几天后，悲剧发生了。

有一天，曾丰泰无意识地闯红灯横穿马路时，遇上了一辆急速而来的小轿车，当场被撞倒在血泊中，没等送到医院就死了。

女儿对此痛悔欲绝，父亲住在村里一直没事，没想到来城里刚几天就出事了。

火化后的曾丰泰在热闹的唢呐声中送到了村里的墓地安葬了。

一段时间下来，曾明路的妻子又出事了。

曾明路的妻子年轻时为了这个家庭吃过很多苦，可能是积劳成疾吧，七十多岁的他患上了一种疾病，而且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次头脑晕眩在洗衣服时晕倒了。

林茂生有一部几百元的老年手机，立即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一路鸣响而来，把曾路明的妻子送往医院急救。

这天上午，林茂生吃完早饭去自留地除草，突然村里又响起了那熟悉的唢呐声，他立即变了脸色，扛起锄头回村看个究竟。

原来是曾明路的老婆住了几天医院医治无效去世了，儿子正在准备母亲的葬礼。

就这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村里两次响起了唢呐哀乐声，村前山坡上的墓地里增添了两座新坟。

原本四个老人就剩下林茂生和曾明路了。

亲人离世，日子还是要过的，四个人只剩下两个人，再不能打扑克了，还好两人都会下象棋，一闲下来他们就在一起下象棋排遣无聊时光。

曾明路的儿子由于好赌这些年生活还是没有多大的起色，买不起房子，儿子一直是打算买了房子接父亲进城的，且一直难以如愿，曾明路还得在村里住着。

其实曾明路不想在村里住，他喜欢城里的生活，向往那些闲下来在城里公园下棋打扑克唱歌跳舞娱乐健身的悠闲生活，他是多么希望儿子能尽快买房子接自己进城啊，却一年年希望变成了失望。

就在曾明路七十八岁那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明显地出了状况，应该是油尽灯枯挺不了多长时间了，有一次两人在下棋的时候，曾明路语调悲伤语气虚弱地对林茂生说：“茂生啊，我没事每天都会找你下棋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出来下棋，你就到我家看看，免得我出了什么事情。”

林茂生听了这话鼻子一酸，两眼就泛红了，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

没想到曾明路担心的事情还真的变成了事实。

这天，林茂生吃完饭就等着曾明路来下棋，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曾明路，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立即来到曾明路家里，果然出了状况，只见曾明路神情痛苦地躺在床上，浑身抽搐不已，脸上因为痛苦都变形了。

林茂生清楚地意识到了，曾明路处在弥留状态。

曾明路的儿子不在身边，林茂生知道自己成了他唯一的送终人。

曾明路一把抓住了林茂生的双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曾明路挣扎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茂生立即通知了曾明路的儿子，儿子立即回家办丧事。

曾明路在揪心的唢呐声中，进入了祖坟地。

四个老人现在只剩下林茂生一个人了，他也有七十九岁，转眼就八十了。

村里现在就只有林茂生一个人，他也成了村庄最后的守护者。

接下来村庄热闹了一番，村里修好了通往外面的水泥路，也进行了新农村建设改造，农村面貌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但是，曾经那种人气旺盛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林茂生现在就是下棋也不可能了，好在他喜欢看书，经常赶集可以在旧书摊上买到很多旧书，成了他的一大爱好。

就在这一天，林茂生感到身体也有了异常，浑身无力打不起精神，他就没有看书洗了脸洗了脚之后就上床休息，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腿脚也开始僵硬起来，他知道自己大限到了，挣扎着起身想抓起手机给儿子打电话，但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手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起床，身体重重地摔倒了床下，徒劳地挣扎了一番后，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还好天由于天气寒冷，几天下来林茂生的尸体没有发生腐烂变质。

几天后，本文开始的事情就发生了，一个砍树喝水的村民发现林茂生死了几天了，就通知了林茂生的儿子。

林茂生几个儿女生前对继父不怎么样，死后却对他的丧事却办得很隆重，花了几万元办出了高档次，唢呐吹了几天几夜热闹非凡，唢呐手累得腮帮子都肿胀了。这也是林茂生的儿女为了博得一个虚荣的好名声。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死去得林茂生却感知不到儿女的这份“孝道”了。

最后一个留守老人林茂生去世后，曾家庄就成了一个无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