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做的嫁衣/烟雨随笔

烟雨

谁为妳做的嫁衣

——根据这幅出水芙蓉的秋沙鸭摄影，一帘水幕，遮了妳的羞涩；水中倒影，是妳的镜台。为出水的妳，披上这身流动的波光。

烟雨题记

一帘水波，遮了羞涩。这是谁为妳做的嫁衣，如此妥帖，又如此磅礴，竟以这整片深幽的湖泽为衬，以碎金般的阳光为线，缝制成此刻惊心动魄的绮丽？

妳就蓦然地这般破水而出，仿佛揣着一个沉睡千年的秘密，终于在沉默里向世界吐露。那橙红是妳的锦缎，是浸染了晚霞与秋赋予的色泽，浓烈得几乎要灼伤这宁静的绿。水珠从妳的羽冠上滚落，每一颗都裹着光，像是能工巧匠为妳的凤冠精心缀上的珍珠，剔透，冰凉，带着水幕深处的梦呓。那一圈圈漾开的涟漪，是嫁衣上繁复而飘逸的皱褶，一层层地推开，将妳的喜悦与我的惊愕，一同荡向远方无言的诗岸。

妳，注定是水中仙子，今日是妳出阁的吉时。四野静寂，唯有风过林梢的微响，是那隐约的笙箫。平日里喧闹的蛙与虫，此刻都屏住了呼吸，成了妳最守礼的宾客。妳微微昂首，水珠顺着脖颈优雅的曲线滑下，重新融入那件巨大的、墨绿色的嫁衣里。妳的眸子清亮，映着天光云影，那里面没有彷徨，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坦然与娇憨。妳是在对镜自照么？这面由水天铸就的镜子，可还称妳的心意？

我在彼岸边上，成了一个偶然的幸运者。我不禁的浮想联翩，是一双怎样温柔而有力的巧手，为妳剪裁了这身独一无二的华服？

是水宫里的龙女么？用她那双能唤醒万物的手，取了第一缕春风，揉碎了初绽的桃蕊，再蘸上朝阳最柔和的光晕，一针一线，为妳织就这身暖色。那羽冠上挺拔的翎毛，许是她从倔强的松针上取得的灵感，带着一分不羁的朦胧英气。

许是秋雨？在那场酣畅淋漓的暴雨过后，天际浮现的双彩虹。它是否趁我们的不注意，偷偷地将最绚丽的那一段虹彩藏入了水底，通过经年累月地滋养，才沉淀成妳身上这般鲜明又沉静的艳丽。那水色，便是由千万个工匠，日夜不停地捶打、浣洗，才让这色泽如此牢固，遇水不褪，反更添光泽。

我又想，怕是那秋风吧。只有秋月里的风，才有这般清冷的耐心和丰饶的仓库。她收集了所有季节熟透的果实——柿子的甜橙，枫叶的烈红，石榴的晶莹，再用她如水的、皎洁的光华将它们慢慢融化，调和成一种无法调出的颜彩，在某个霜露浓重的夜晚，轻轻披在了安睡的妳身上。所以妳的容颜里，才有果实的饱满与月光的清辉。

或是，冬的设计？她以绝对的纯白与寂静为底色，反衬出所有关于生命与热烈的想象。是她，用冰封的湖面作为画板，用凛冽的寒风作为刻刀，预先勾勒出妳——秋沙鸭的形态，只等妳来，便让色彩苏醒，让姿态鲜活。

此刻，我的情愫随着那圈渐行渐远的水纹，飘荡得没了边际。而妳——秋沙鸭，我故事里的新娘，却全然不顾我这旁观者的万千遐想。妳只是自如地，在这件一帘水幕的嫁衣里，完成着妳自己的仪式。妳在一次无意的潜水中，完成了一次惬意的舒展。当然，妳眼里的世界，没有“嫁衣”二字，只有水的温度，光的明暗，与鱼儿的游踪。这身华服，于妳，不过是生命本身，是天地自然而然的赠与。

是的。这哪里是“谁”都能做成的？这分明是光阴为针，四季为线，天地为裁缝，为妳量体裁就的。是每一个清晨的露，每一个黄昏的雾，是山岚的呼吸，是星子的耳语，共同完成了这件作品。它没有裁剪的痕迹，没有缝纫的针脚，它之所以这般完美，正因为它是“自然”的杰作。

妳，带着一个秋沙鸭的迷人名字。当然也是一个带着水墨画中走出的、被时光浸染的色彩精灵。在妳抖了抖的身子间，对这身嫁衣一定是欢喜极了。尔后，妳一个不屑一顾的转身，在一个轻巧的俯身，便又没入了那帘水波世界。或许那墨绿色的绸缎瞬间能把一切抚平，让圈圈涟漪缓于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盛大的典礼从未发生。水波不兴，风也平静。

只是，在我心里，却永远留下了一个芙蓉出水的身影，和一件名为“自然”的、无与伦比的嫁衣定格在我摄影里。我终不知妳为谁披上这身华裳，或许，妳本就是嫁与了这片生妳养妳的湖泽，嫁与了这无拘无束的自由。而我，这个过客，能得见一瞬，已是莫大的恩赐。

水波依旧，嫁衣无形。谁为妳做的嫁衣？天地不答，只留一枚水珠，悬于妳的喙尖；四时不语，只留一道倒影，沉入我的心底。烟雨摄此一念，万物静寂。

乙巳年九月於豫章江边

两情相悦/烟雨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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