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菊风骨胜春花

一江雪

美篇名：一江雪

美篇号：13986283

立冬已数日。初冬清晨，青岛中山公园还蒙着一层薄薄晓雾，空气中满是清冽的属于北纬36度海边的初寒。这寒意是干净的，砭人肌肤，却让人精神陡然一振。

在这清寒里，那一片片菊撞进眼帘。它们不是零零星星的，而是汪洋恣肆地铺开，仿佛一整个萧索季节里积儲的全部色彩在这一刻酣畅淋漓地泼洒出来了。那颜色说是万紫千红不为过。

那红有胭脂似浓酽，也有霞光般明妍。那紫是陈年葡萄酒的沉郁，又带着些许天鹅绒般高贵。其间更杂着澄黄如蜜，素白如雪的，彼此依偎着，衬着，不像花园，倒像打翻了的，流淌着的秋的本身。

游人身着冬衣，在花径间慢慢地走，静静地看。有人俯身嗅那寒香，有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相机，唯恐惊扰清梦。绿菊前，一位老者伫立良久，滿是岁月痕迹的脸上，有一种极宁静，了悟般的神情。他看的似乎不是花，而是一位故人，一段往事。

人与花默然相对刹那，空气里仿佛有一神无形的、坚韧的东西流动。或许这就是古来仁人君子所推许的"傲骨"吧。

古时文人，似乎总爱将菊与那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先生联系在一起，他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固然是菊的一种品格，但终究是个人心境的逃遁。笔者看来，此刻园中的菊，更有另一种气性。它不逃，不避，就站在这风寒露重的天地之间，用它纤细的枝，柔嫩的花，去迎接那步步紧逼的严寒。这岂不更像那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三闾大夫？他的理想在冰雪中凋零，但他的魂魄，却正如这寒菊般，在萧瑟里，绽放出最悲壮，也最灿烂的光彩。

春花是娇客，需䁔风与蝴蝶捧场。秋菊却是志士，它的舞台，便是这肃杀的天地。

寻常一幕，不禁令人动容。端起相机，那被相机定格的，何止是花的形态，更是这穿越了寒暑的精气神，是这"风骨"二字，在无声无息间，由这一代向着下一代心灵里流淌而去。

春日的万紫千红，是生命伊始的欢歌。眼前这菊的盛宴，却是生命在尽头处酣畅的挥洒，是明知凋零在即，也要将全部的美与力，作一次最彻底奉献的壮举。

沉吟间，一抹朝阳透过云层，淡淡的金辉洒下来，照在那些沾着细碎霜花菊瓣上。霎时间，花瓣边缘亮了起来，镶上了透明的光边。整朵花成了玲珑透明的琉璃器物，通体透着光，那颜色也逾发鲜活、精神。这光彩，不灼热，不逼人，是内敛的，沉静的，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可摧折的生命的力。

坐上网约车，归途上，那菊的冷香，仿佛还萦绕在衣襟袖间。

渐行渐远的中山公园在薄雾未尽里留下苍茫轮廓。但那片绚烂，正在初冬薄寒里，热烈地开着，不谢，也不凋。

这般风骨，又如何是那耽于温软的春花，所能企及。

镜语无声应有意，菊花有意润无声。

生活即美，美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