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琵琶花满衣

剑屏万军（行摄真美）

春风漫过石案的刹那，琵琶已妥帖卧在她怀中。弦柱凝着隔夜的露，指尖一落，《霓裳》的余韵便漫开，像把半盏春酿倾进了风里。桃花不懂曲，只循着暖意往她身上落：先沾湿袖角的粉，再栖进桐木琴面的纹路，末了连鬓边珠翠的缝隙，都坠满了香。

指尖落弦时，罗袖顺着腕骨滑下半寸，一截皓腕便浸在花雨里。一瓣粉桃偏巧吻在腕间，贪着肌肤的暖不肯走，直到轮指颤出一串清响，才颤巍巍坠向琵琶的“凤眼”孔——深褐的桐木上，便洇开一点胭脂似的红。她垂眸，腕间玉钏随弦声轻晃，是月光缠成的环；指腹沾了花露，按在“徵”弦上，弦柱轻抖，碎落的光斑撒在琴面，像谁漏了半捧星子。

天青色披帛被风掀起，裹着琴音往花枝里钻。蜂蝶从新蕊间惊起，翅尖撞落更多花雨，连素白罗裳漫过石案的褶皱里，都积了浅浅一层粉。朱红履尖从裙裾下露出来，恰是枝头最艳的那朵，被落瓣盖了半片，倒像春景也羞了，要往她衣褶里躲。

弦声颤到“羽”音时，她指尖忽然滞住。落瓣顺着琴面滚过弦间，像去年檐下迟归的燕，沾过她袖角的香，又扑棱着翅远了。这曲子早刻在指腹里，可今日风里有桃花酒的甜，连落瓣的重量，都和那年春宴时一模一样。她想起珠帘后浸在月光里的侧脸，想起宴散后搭在琴头、染了酒痕的罗帕，指尖便跟着弦声轻颤，把没说破的话，缠进了轮指的软响里。

唇畔那瓣粉桃还没坠，她轻轻吐气，弦声便软下去——原来这春日的曲，从不是唱给风月，是藏在花雨里、连春风都吹不散的半段过往。待余音凝在指尖，衣襟上的花早已开透，而她垂眸的眼尾，是这一季春里最软的韵脚。

曲终许久，她仍未抬眸，只抬手拈起琴面上那瓣沾露的粉桃。指尖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像抚过一段旧时光，末了轻轻一扬，让它顺着风飘向檐下——那里，正有新燕衔泥，筑着今年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