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登明城墙记

陈珏

　　秋阳的上午，从太平门旁边的小路，沿着斜坡，踩着青石板砖往上走，就来到了明城墻的入口。这边的风里已经裹了玄武湖的水汽，脚步也随着轻缓起来。

青灰色的砖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一页页摊开的旧时光。

　　站在城墙上远眺，天是透亮的蓝，云絮轻轻飘着。近处的树开始染秋，枫叶刚蘸了点红，银杏叶还是浅黄，层层叠叠铺在城墙脚下；远处的玄武湖波光粼粼，游船像颗颗碎玉浮在水面。

　　紫金山在东边铺着层叠的秋色，枫叶红得像揉碎的霞光，黛色的山脊线在晴空下格外清晰，像一幅淡墨长卷徐徐展开。玄武湖的水漾着碎金，游客们举着手机追着光影，有人蹲在砖前拍那些刻字，有人倚着城垛拍湖山全景。

太阳宫的轮廓亮得晃眼，玻璃幕墙把阳光折成细碎的金片，在视野里轻轻跳动。

　　蹲在太平门的城砖前，指尖碰着“清江县知县王贞”这几个字，忽然有点鼻酸——六百年前的窑工不会想到，他们刻下的名字，会成了今天的“对照镜”。

那时筑城，一块砖要经府官、县官、吏员、总甲、甲首、小甲、窑匠、造砖人夫九层手，名字刻在砖上，就像把“责任”烧进了骨血里。砖运到南京，稍有瑕疵便要返工，没人敢在“头顶的城墙”上偷懒。可如今抬头看，总有些楼盖到一半烂在风里，有些桥刚通车就裂了缝，好像“责任”成了轻飘飘的字，写在文件里，没刻进心里。

这些字是当时的“质量追溯标签”——从府级官员到县级吏员，再到基层烧砖的工匠，每一级责任人都被刻在砖上，一旦砖出现质量问题，就能精准追责。砖面的字迹是模印后烧制的，字体是古朴的楷书，虽然历经六百多年的风吹日晒，笔画边缘有些磨损，但“府、县、官、吏”的层级信息依然很清楚，是明代工程管理严苛制度的实物见证。

　　顺着太平门城墙的青石板往前走，秋阳把树影剪得细碎，忽然脚边就漏出一道深黑的口子——是藏兵洞的入口。

六百年光阴流转，太平门明城墙早已不是当年的军事屏障，却成了南京最珍贵的文化印记。它见证了朝代更迭，亲历了世事变迁，如今依旧静静守护着这座城。秋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六百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