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柿正红

中山

此时，我仿佛又看见了老家庭院里的那棵歪脖子柿树。那时顽皮的我，总是最没有一点耐性，树上的柿子还青着硬着，便老想着偷偷用竹竿去打。祖父总会笑着拦住我，用他那满是茧子的手摩挲着我的头说：“莫急，莫急。先让它挂着，等过些天下了霜，等它软了，才蜜甜哩。”他的话语，混着秋阳的暖意，至今仿佛还在耳边。那时不懂，总觉得等待是一件无比漫长而痛苦的事。

而今，我终于懂得了等待的意义，懂得了“熟透”所蕴含的醇美，可那个教我等待的人，却已不在身旁了。那些与祖父一同在树下仰望的日子，那些因迫不及待而挨的轻轻责备，那些终于等到柿子变软后，用麦秆进去吮吸时满口的香甜……所有这些片段，都如同眼前的柿子，曾经是青涩的、寻常的，而今却在回忆的枝头，被岁月这只无形的手，一一捂成了最柔软、最甜蜜的“果实”。

不知何时，邻家院墙那头探过枝来的柿子树，已然是满身的红晕了。那红，不是春花那种喧闹的、单薄的红，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吸纳了整个秋天日精月华后，从内里透出来的厚实的红。它们像一颗颗凝固了的小小火炬，静静地燃烧在疏朗的枝桠间，映着秋日那湛蓝高远的天，成为一种寂寥而又丰盈的宣告。

我走出房间，立在石阶前看着，看着那红红的柿子，想起偶尔看到的一句话：柿子红了，往事熟透了。是啊，柿子要经霜才甜，往事呢，大约也要经过时光的淘洗与沉淀，才能褪尽生涩，显露出它全部的、温润的滋味来。眼前的这一树红，它像一把奇妙的钥匙，不经意间，便开启了我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很久的门。

回忆往事，总觉得是那么的温馨，让人眷恋。经过岁月的打磨，它不再幼稚，不再有当时的焦灼与不耐，只剩下一种圆融的、温暖的、让人眼眶微湿的甘甜。它不再棱角分明，刺痛人心，而是像一颗熟透的柿子，轻轻一碰，满腔的蜜意便会在心底无声地化开，流淌。

秋风又起，墙头的柿叶又飘零了几片，那满树的红便显得愈发夺目。我依旧没有去摘取，就让它那么挂着吧。我知道，有些甜，是必须隔着时光的距离，才能品尝得到的。柿子红了，往事也正是在这年复一年的红里，被酿成了酒，沉醉了一整个秋天，以及秋天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