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在眼前！20天游把山西秋天酿成美酒，把太行红叶带回江南。D三天——永乐宫→广仁王庙→七彩盐湖……

吕邦闻

11月12日，晴，晨霜轻覆芮城，空气里混着羊汤与油条的暖香。7点五十分离开老街，沿黄河一拐，8:15抵达永乐宫。广场比想象辽阔，青砖铺地，像一面冷冽的镜子。无极之门立在正中，歇山顶鸱尾高翘，仿佛青铜凤凰振翅；门洞两侧石狮霜花凝露，瞬间被点成汗珠，更添生气。我抬头，“永乐宫”三字金匾在阳光下晃眼，斧凿痕迹力道千钧。

进宫，温度仿佛骤降。龙虎殿内，元代壁画扑面而来：东壁青龙张牙舞爪，龙须两米随风动；西壁白虎踏云，尾鳍扫过处石绿如新。斗拱层叠如莲，把晨光切成碎片，人物脸色忽明忽暗，像与我对话。

再进，三清殿前古柏剪碎蓝天。门开，我屏息——《朝元图》高四米、长九十四米，二百八十六位神仙列队而行，衣袂连云。玉皇冕旒十二旒，颗颗圆润；金星绯袍玉带，花瓣似能掐出水；雷部怒目，血丝层层晕染。一位奉宝玉女面颊被窗光点亮，“美人红”半透，仿佛真血流动。我凑近，衣纹金线仅零点七毫米，七百年未断。

纯阳殿内，吕洞宾五十二幅连环画铺成宋金市井：茶肆、酒楼、医馆俱全。“武昌卖墨”最奇，墨点凸出壁面两毫米，似可抠下。重阳殿“活死人墓”门缝伸出苍白的手，赭石加墨渐染，冷意透骨。

阳光爬上殿脊，琉璃鸱吻反射孔雀绿，照在元代石碑，花岗岩石几乎透明，篆额笔画像在呼吸。我伸手触碰，冰凉石面传来遥远凿声——叮、叮、叮……

离殿前，我回龙虎殿再望青龙。光线已转，龙目被侧光点亮，石绿瞳孔映出我的剪影。那一刻我明白：敬畏不仅面对神祇，更向无名画工、塑匠、木匠、石匠遥遥致意——他们把元代的呼吸、色彩与心跳封存黄土高原，让七百年后的我们，仍在一道晴光中与他们对视。

出永乐宫，车行几分钟即到广仁王庙。站在崭新的白砂广场，我却像走进一座被擦得锃亮的“露天模型”——曾经那座会呼吸的唐代小庙，如今只剩一具被精心摆拍的躯壳。

记忆中的它原该是这样：

庙极小，单檐歇山顶低低地伏在黄土坎上，像一瓣被风吹落的莲。九米高的殿身，暗褐色木纹在日光下翻涌，如凝固的黄河漩涡。推开吱呀作响的板门，一缕光柱透窗，正照在脊槩背面——十二字墨书“唐大和五年”赫然在目，笔迹枯淡，却像一枚戳在木头上的时间火印。门槛中央一道两厘米凹痕，是千年脚印磨出的弧度，脚尖朝里，仿佛刚有人提着袍角跨出唐代。

殿内无像，梁架即神：驼峰、叉手、蜀柱，榫卯相扣，发出极轻的“咔嗒”回声，像木头在继续生长。风从斗拱间穿过，莲瓣般的栱昂层层绽开，投下一瞬即逝的唐影。

庙前隋槐空心，可容两人对坐，树洞内壁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一口通往过去的井。树影与殿影叠在地面，恰好拼成一页缺角的唐碑。不远处的五龙泉眼仍汩汩，俯身掬水，冰凉里带一丝甘甜，像含住一小块尚未融化的唐代月光。

而此刻，白砂、夯土墙、玻璃说明牌把旧日呼吸悉数覆盖。摄像头在斗拱背后眨眼，电子围栏替门槛把守岁月。我只能隔着“请勿跨越”的警戒线，低头默念：原来怀念一座庙，也需要先学会辨认它的遗照。

从广仁王庙出来，沿道路南行不远，我们来到运城七彩盐湖景区。秋冬时节，湖面雾蒙蒙一片，色彩单调，和普通的湖面没什么区别；若是夏季再来，这里便判若两地——高温强光下，盐池因矿物质和藻类的共同作用，像被“调色盘”打翻，呈现出红、粉、黄、绿、蓝的斑斓色块，阳光照射下宛如巨幅水彩画。

正午时分，我路过运城关帝家庙，阳光洒在庙宇的飞檐上，仿佛为这段旅程镀上一层金色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