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春暖花开

一直想在有生之年，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生怕等自己老了，记忆褪去，就真记不得了。 父亲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他没有伟岸的身躯，也没有卓越的才华，更没有显赫的家世。但他朴实勤劳，与人为善，一辈子都勤勤恳恳，谦恭仁厚。在我心目中，他的形象堂堂正正，始终如一。 父亲这一生挺坎坷，我应该从哪说起呢？从祖母的第一任丈夫被抓壮丁，之后残忍的死在了日本鬼子手里开始吧！ 祖父当年因家里贫穷，娶不上媳妇，去了祖母家当上门女婿。因常年受到祖母原婆婆的不公待遇，在生下四个孩子后，某天夜里偷偷用箩筐挑着三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因最大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了，所以便把他留下了。 一个单身汉要照顾三个孩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困难。大姑和大伯是龙凤胎，稍稍大点，而父亲那时还小。最后祖父和他的哥哥商量着，把父亲过继给他，因为他娶的印尼婆子，没有生育子女。不过因着孩子们还小的关系，开始时两家并在一起吃，因为家里有个女人照顾着还是好些的。 后来孩子稍稍大些就分家了，父亲便由我的伯祖父夫妻抚养，可伯祖父没几年便去世了。伯祖母，她一个女人，还是没生育过的女人，更没有挣钱技能，父亲的日子肯定过得穷困潦倒。祖父自己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对于这个小儿子自然无暇顾及太多。 但祖父的性子还是非常有的说道，我还未出生，他就已经去世多年，关于他的事都是从父母的口中得知。祖父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对错分明，说一不二，孩子犯了错，不跟他碎碎念，上手就打，打到再也不敢犯。所以三个孩子被他教育的很好，对他十分敬畏。并且他对读书受教育这块，非常上心。在那个年代都能供三个孩子读书，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啊！虽然父亲已过继，但他多少也出点心力的，后来，大伯成了一位人民教师，直到退休。大姑姑也是全村唯二的有学上的女孩，虽然只上了小学。如今他们都已80多岁了。 我的伯祖母，之后我们都称她为祖母，因为父亲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的年岁渐长，身体也不如从前，父亲成家后，就帮忙照顾孩子。她与母亲的婆媳关系不是太好，小时候总能听到她俩吵嘴。 那个种田都不够吃，还要交公粮的年代，母亲还一连生了几个女儿，父亲的压力非常大。为了养家糊口，他只能跟着别人外出做苦力。可这也不是一年到晚都有活，有时候一年只干到两三个月或更久一些，其余时间只得在家种地。 其实父亲是个学啥都快的人，而且都是自己在边上看着学的，并没有真正拜师学艺过。他会吹唢呐，拉二胡、当木匠、做出纳、写书法…… 小时后，村里的老人过世了，请了乐队，最后一个队就是十番，父亲便是其中一个。他并没有真正加入乐队队伍，只是因着都是老乡，能帮就帮，从未收取过任何酬劳。人家为了感谢父亲，便会送些猪肉啥的来。因着我们是基督徒的关系，那些做过迷信的肉，便不好收下，奈何人家又十分客气，久而久之，父亲也不去参加这个十番了。 父亲的木匠手艺，那是相当厉害，村里人家里的桌椅板凳，木桶锅盖坏了，不论是修还是做新的，包括学校的课桌椅，都会叫父亲做。可父亲还是那样，占亲带故的、孤苦无依的都不收工钱，最后就得到了一大碗线面（长寿面）。而父亲则会把面小心翼翼地放好，等到家里所有成员都齐了，才端出来分着吃。其实也就是我们姐弟几人吃，父亲母亲和祖母就笑眯眯地看着。 几十年过去了，时常想念当时村里人感谢父亲而煮的那一碗面，在那面条的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稀罕菜，那是我们家连过年都吃不上的菜，那味道终身难忘。如今这些菜成了随时可见的家常菜，同样的做法，却怎么都吃不出当初的味道了！ 父亲还写得一手好字，家里面春节的对联都是他自己写的，因他的关系，我们姐弟四人的字也写得很是漂亮。 那时的农村人思想，无论如何都要生个男孩，而不巧母亲又生了好几个女孩。有一生出来便夭折了的，最后就是，我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父亲没有重男轻女的表现，即便有，也会是六四分，弟弟有的，我们也有。有一次，因为要买一支笔，我站在妈妈边上哭了好久好久，她都不肯拿出钱来，后来爸爸从田里回来看见了，就对妈妈说：“读书上面要花的钱必须得给”。 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一直拖欠学费，那个酒糟鼻老师，三天两头就找我要，我每次都低着头对老师说：“我爸说了，等家里那头猪杀了，卖了钱就拿来交学费”。那段时间，猪圈里的那头猪在我眼里成了西施，怎么看都漂亮。连平时最讨厌的喂猪，都变得积极了，就想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卖个好价钱给我交学费。 在我的同学中，有的因为家庭困难，而早早辍学去打工的，我们姐妹何其有幸，父亲总说，穷啥都不能穷教育，吃穿跟不上没事，书一定得读。遗憾的是，后来我并没有好好读书，还是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大概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带弟弟去后山玩。在玩耍的过程，弟弟被我们的表弟给推了一下，脑袋撞到石头上，顿时鲜血直流，父母从田里赶回来带弟弟去诊所缝针包扎。永远记得母亲当时追着我，用锄头对着我就敲下来的样子，父亲一直劝说母亲，说摔都已经摔了，打了她也无济于事。 印象中，父亲唯一一次打我，就是一道数学应用题，教了我太多遍我都学不会，那次父亲真是气急了，一巴掌扇我脸上，顿时，我眼冒金星。如今，轮到我们教孩子读书，也好不到哪去，同样鸡飞狗跳。 在大姐和二姐十七八岁的年龄时，她们都进厂打工（很可惜吧！当年没有努努力，好好读，上高中上大学）村里有些人的女儿，去什么KTV酒店做那种工作，挣了很多钱。他们就来劝说我的父亲，让两个姐姐也去，父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父亲总说，挣多挣少不重要，一定要踏实本份。 上初中时，我们要翻山越岭一个多小时去到别的村庄上（因为我们村没有中学，唯一的一所小学，还经常请不到老师，太过于偏僻的村子，没有几个老师愿意到这里来教书）我们村在海拔比较高的山上，都是周日的傍晚去住校，一个多小时的下山之路，个个都带着一双颤抖的腿。周五的傍晚回家，一个多小时的上山之路，个个都喘得像破风箱。 那个年代很不太平，抢劫、入室盗窃、迷药骗钱……比比皆是，在这样一条山路里，都能遇上些可怕的事情。我们村交通闭塞，这是唯一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路，人们的农作物，通常要用扁担挑着走上这条路，去到镇上甚至市里，才能卖上好点的价。 我一个邻居伯母，有一次挑一担荷兰豆去别的村子卖，回来的途中，在这条山路上遇上了抢劫的，她誓死捍卫着那点钱，最后被打得鼻子都差点保不住，动了个大手术。村里的人都说她傻，我也说。可谁又知道，就那一点钱对她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孩子的学费，也许是一家人几个月的生活费，也许是…… 所以周日返校的时候，我们这些学生都是成群结队的去，可有时帮家里干农活迟了，也会落了单，有一回我和另一个女孩就这样。结果在快到学校的时候，碰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那时我们拼命往回跑，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荆棘丛生也不惧怕，只为找到能救命的角落。后来我们俩缩在一个角落里，饥饿的肚子和颤抖的双腿伴随着我们恐惧的心，我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时间在绝望中走得如此缓慢，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直到，一束光的出现，还伴随着父亲的呼唤声。那一刻，天仿佛亮了！ 原来，到了晚自习我们俩都没出现，教导主任询问了宿舍的同学，也没人见到我们，最后就打电话到村子里。父亲一从田里回来，立刻带着手电筒找来了，他把我们安全护送到校。望着他披星戴月赶路回去，瘦削的背影，我眼前一片模糊。后来的周日傍晚，父亲都不让母亲喊我做事，让我一定要早早与人结伴去学校，即使偶尔落了单，父亲也会把我安全送到学校。 父亲这辈子吃过太多苦，他对我说过的话，我都铭记于心，他说：晴天时，要想到雨天。晴天挣来的钱，不能随意花掉，因为不会总是晴天。雨天挣不来的时候，你还有晴天挣来并攒下的。他还说：出去工作，不能一山望着一山高，要脚踏实地认真工作。这边干几天那边干几天，到头来，啥都没有。父亲还说…… 父亲，他并不像小学写作文时写的那样高大，那样完美。他也会有一些坏脾气和小缺点，但他却是一把能够撑起一家7口的伞，即使这把伞不够大，不够坚固，但我们的心始终凝聚在一起，紧紧依靠，不惧风雨！ 如今，父亲年龄已大，脸上长出不少皱纹，头上多了很多白发，记忆力也在逐渐衰退，希望我们也能够成为父亲的一把伞，为他遮挡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