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逍遥老爷子</p><p class="ql-block">美篇号:71097293</p><p class="ql-block">图 片:逍遥老爷子十网图</p><p class="ql-block">音乐——分享伯爵Johnny/唐伯虎Annie的单曲《西厢寻他》</p> <p class="ql-block"> 出了洛阳车站,天已大亮。</p><p class="ql-block"> 一抹朝霞像熔金般挂在东边天际,把云层染得透亮。万里无云的天空净得像刚用泉水洗过,是那种不含一丝杂质的湛蓝,顺着地平线铺展开去,泛着温润又清亮的蓝光,连空气里都飘着晨起的干爽气息。</p><p class="ql-block"> 看着同行的老头被笔友笑着接走,寒暄声渐渐远了,我才拎着背包,慢悠悠走下站台。</p><p class="ql-block"> 刚结束牡丹花会的洛阳车站,这会儿透着股热闹过后的冷清。稀稀拉拉的几个游客,要么急着找车,要么低头核对导航,没一会儿就消散在出站口的拐角,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这儿跟西安火车站的人声鼎沸截然相反,没有此起彼伏的吆喝,连惯常揽客的黄牛都不见踪影。</p><p class="ql-block"> 地面该是刚被洒水清扫过,泛着湿漉漉的水光,踩上去带着点微凉的潮气,混着路边梧桐树的清香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面对空荡荡的站前广场,四周的街道像摊开的迷宫,我攥着手机,一时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迈步。</p><p class="ql-block"> 我在路边等了约莫十分钟,终于望见一辆出租车亮起空车灯驶来。抬手拦下车,刚弯腰要拉后座车门,后背突然传来一股蛮劲,“咚”地一下把我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背包带都滑松了半截。</p><p class="ql-block">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箭步上前,胳膊一撑就跨上了副驾,粗粝的手掌“砰”地关上了车门。我愣了愣,往车窗里一瞟,后座已经挤了三个人,挤得满满当当,连缝隙都不剩。</p><p class="ql-block"> 那几人头扎着鲜红的英雄结,结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身上披着深褐色的擦尔瓦,羊毛的纹理粗糙又分明,正是火车上邻座的四个彝胞。</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喊的车……”</p><p class="ql-block"> 我稳住身形,急忙朝着司机和副驾的男子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急。</p><p class="ql-block"> 副驾的男子扭过头,脸上带着点满不在乎的笑意,操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嗓门又粗又亮:</p><p class="ql-block"> “你喊的又咋嘛?你一个人占一个车,又跟催屎婆似的磨蹭,莫得道理嘛!”</p><p class="ql-block"> 他说话时,嘴里的热气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飘了过来,英雄结随着头部的转动轻轻晃动。</p><p class="ql-block"> 我胸口的火气刚往上涌,还没来得及反驳,后座的三人已经伸手拍着司机的座椅,七嘴八舌地催促着,语气里带着不容分说的强硬。</p><p class="ql-block"> 司机皱了皱眉,无奈地松了刹车,出租车“嗡”地一声启动,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载着四人绝尘而去。 </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原地,望着车尾灯越来越远,手里的背包带还在微微晃动,晨风吹过,带着点凉意,心里又气又无奈。</p> <p class="ql-block"> 不远处,扫地的环卫大姐正握着竹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地面的落叶,竹枝划过湿漉漉的水泥地,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响,带着规律的节奏。</p><p class="ql-block"> 我如同看见救星般眼睛一亮,心里的焦躁瞬间褪去大半,几步快步上前,微微侧身让过她清扫的路径,脸上堆起礼貌的笑意,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p><p class="ql-block"> “大姐,您好!打扰您一下,请问去龙门石窟往哪边走呀?”</p><p class="ql-block"> 大姐停下扫帚,直起腰板捶了捶,脸上带着朴实的笑意,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温和的弧度:“龙门石窟啊,在城南边呢,离这儿可不近。”</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赶紧补充道:“大姐,我就今天一天时间在洛阳,晚上半夜就得赶火车去青岛,还想去白马寺看看,这俩地方一南一北,我正愁咋安排才来得及呢。”</p><p class="ql-block"> 说着,我不自觉攥紧了手机,语气里满是为难。</p><p class="ql-block"> 大姐闻言,了然地“哦”了一声,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旧款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按了按,抬头劝我:“那你这时间紧得很呐,坐公交得倒好几趟,耽误功夫!不如包车去,方便快捷。”</p><p class="ql-block"> “包车?”我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追问道,“那得多少钱呀?我就一个人,会不会太贵了?”</p><p class="ql-block"> “不贵不贵,花不了多少钱!”大姐摆了摆手,一边麻利地翻着手机通讯录找号码,一边跟我盘算,“上午先去南边玩龙门石窟,慢慢逛,下午再去东边的白马寺,傍晚给你送回火车站,刚好不耽误你赶车。”</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原地沉思起来,眉头微微蹙着。说实话,我向来是个犹犹豫豫的人,遇事总爱反复琢磨,半点不擅长在瞬间做决断,心里既想着省时间,又怕被坑,纠结得厉害。</p><p class="ql-block"> “真的划算,你一个外地人,找车也麻烦!”大姐见我没应声,继续劝道,说话间已经拨通了电话,对着听筒热络地喊了一声“小王”。这时,几个路过的行人被我们的谈话吸引,也停了下来,围在旁边搭话。</p><p class="ql-block"> 一个背着双肩包、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指着站台外的街道,笑着说道:“大哥,大姐说得对,这儿到处都是私家车能当包车用,说走就走,比你瞎找公交省事儿多了。”</p><p class="ql-block">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街道两侧果然停着不少私家车,三三两两地排在路边。</p><p class="ql-block"> “野租?”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连连说道:“野租嗦?那可不行不行,算了算了……”</p><p class="ql-block"> 出门在外,总听说野租有猫腻,我心里难免犯怵。</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北京现代“吱”地一声轻响,稳稳停在我们面前,轮胎碾过地面的水渍,溅起细小的水花。</p><p class="ql-block"> 车门打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从驾驶室走了下来,她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看着干练又爽朗。环卫大姐见状,立刻笑着迎了上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女司机便朝着我这边看了过来,迈步走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外乡人,大哥子,我姓王,大家都叫我王姐。”她说话的声音清亮又大方,带着点洛阳本地的口音,却不难懂,“信得过我就上车,180块钱,全天都由你支配,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保证给你送到地方,你看咋样?”</p><p class="ql-block"> 说完,她指了指我的手机,又指了指自己的车牌号,笑着补充道:“你要是不放心,照个车牌号,再拍张我的相片发给你朋友,这样可就稳妥啦,绝对不会让你吃亏。”</p><p class="ql-block"> 话说到这份上,我心里的顾虑顿时消了大半。王姐说话直爽又坦诚,半点没有绕弯子,再叽叽歪歪地犹豫下去,反倒显得我不像个爷们了。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行,王姐,我信你!”</p> <p class="ql-block"> 车出了站台,往郊外驶去。 </p><p class="ql-block"> 这里 刚开过了牡丹花会,洛阳没有想象中热闹,大街上也很少见到背包游客。也许是行走在郊外的缘故,没看見想象中的宫殿楼阁,也不见厚实的青砖城墙。</p><p class="ql-block"> 与所有城乡接合部一样,到处是圈起的荒芜的田地,在等待开发。而低矮的星星点点散布在田中央的农舍,也已倒笼破败,无人居住了。</p><p class="ql-block"> 新修的农民集中居住区,分列在一条条碎石路的两旁。一些提着鸡鸭,驮着新鲜蔬菜的小贩就立在路的两旁,吆喝着叫卖。</p><p class="ql-block"> 每一次车辆走过,扬起弥天尘土,他们只是用手捂住口鼻,並不躲闪,眼情却向车内张望,期望有车能停下来,有人能走下来光顾买卖。 </p><p class="ql-block"> 王大姐说她去年就加入了失地农民大军,住进集中居住区。她说,真是青石板上,草都不长一根。没办法,她用赔偿款买了这辆现代,跑旅游养家。</p><p class="ql-block"> 她男人在广洲打工,家里还有婆婆和一个智障小孩,日子过得挺艰难的。</p><p class="ql-block"> "大哥子,我想顺道送我小孩去上学,行不?"</p><p class="ql-block"> 车己拐进另一条碎石路,王姐象是央求我。</p> <p class="ql-block"> “没问题没问题!”我连忙应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爽快,心里悬着的最后一点顾虑也落了地。</p><p class="ql-block"> 其实车子早已驶进一条安静的居民区小巷,离路边一栋二层小楼只剩几步路,轮胎轻轻碾过巷口的碎石子,缓缓停在了门前。</p><p class="ql-block"> 王姐利落地熄了火,推开车门时笑着回头跟我说:“稍等我两分钟,送我家娃去学校,顺便给他拿点东西。”</p><p class="ql-block"> 话音刚落,她就快步走进了楼道。</p><p class="ql-block"> 不过片刻功夫,王姐就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那孩子个头小小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小褂,胸前罩着一件灰色的防水围裙,边角处还沾着些没擦干净的饭粒。他眼神有些涣散,不像普通孩子那样灵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滑,快滴到围裙上时,又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p><p class="ql-block"> 我正准备推开车门让他们上来,那小孩已经迈着小短腿凑了过来,一只胖嘟嘟的小脚先跨进了车里,仰着小脸,突然甜甜地喊了一声:</p><p class="ql-block"> “叔叔!”</p><p class="ql-block"> 声音软糯,却带着点迟钝的尾音。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我放在后座的背包,亮晶晶的,像是被什么新鲜玩意儿吸引住了。</p><p class="ql-block"> 刚一坐稳,他就迫不及待地探过身子,小胳膊伸得老长,胖乎乎的手指直接就去扒我的背包拉链,动作又急又快,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看看……看看里面有糖……”</p><p class="ql-block"> “哎!不能动叔叔的东西!”王姐紧随其后坐进驾驶座,见状立刻伸手把我的背包挪到了副驾座位底下,同时眉头一拧,厉声呵斥道,“不许乱翻别人的东西!没规矩!”</p><p class="ql-block">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严厉,那孩子被吓得身子一缩,小手僵在半空,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嘴唇微微抿着,又开始无意识地流口水,只是不敢再去碰背包了。</p><p class="ql-block"> 王姐转过头,脸上的严厉立刻换成了歉意,语气也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跟我解释:“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这娃……脑子不太灵光,在读智障幼儿园,反应慢,也不懂规矩,我平时天天教,还是记不住。”</p><p class="ql-block"> 她伸手替孩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指尖动作轻柔,眼神里满是心疼,“这不,每天早上都得送他去学校,麻烦你多担待担待。”</p><p class="ql-block"> 我看着那孩子耷拉着小脑袋、呆呆坐着的模样,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刚才那点被冒犯的不适早就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说不清的酸涩。“没事没事,孩子嘛,不碍事的。”我连忙摆手,声音放得柔和,怕吓着他。</p> <p class="ql-block"> 车子驶上宽阔的柏油公路,窗外的风被隔绝在玻璃之外,只剩阳光透过车窗,在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侧掠过一片被青灰色围墙圈住的大院落,墙身敦实,顺着公路绵延出去,一眼望不到头,估摸着得有几百亩地。围墙顶端爬着些嫩绿的藤蔓,零星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倒给这规整的院墙添了几分生机。</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刚结束的牡丹花会主会场。”王姐瞥了眼窗外,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自豪,“花会那阵子,我天天往这儿跑,一天最少三趟,每趟能挣五六十块,生意好得很。”</p><p class="ql-block">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眼神里闪过一丝对那段忙碌日子的回味,“这牡丹可是咱洛阳的宝贝,养活了不少人哩。”</p><p class="ql-block">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大院,想象着花会时的盛况。仿佛看到满园牡丹开得热烈奔放,姚黄魏紫、红粉绿萼,层层叠叠的花瓣裹着馥郁的香气,全国各地的游客摩肩接踵,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p><p class="ql-block"> 又想起武则天贬牡丹的传说。当年女皇夜游御花园,见百花凋零唯有牡丹不开,怒而下令将牡丹贬至洛阳,谁知牡丹到了洛阳竟开得愈发娇艳,成了“花中之王”。</p><p class="ql-block"> 这传说添了几分传奇色彩,也让洛阳牡丹更显珍贵。如今每到花期,四方游客慕名而来,火车站、景区、街边小店都透着热闹,旅游经济一旺,各行各业都跟着活络起来,连空气里都飘着欢喜的气息,想来王姐那段日子,虽累却也充实。</p><p class="ql-block"> 洛阳的五月,总带着点“乍暖还寒”的任性。刚下车时还觉得风里带点凉意,此刻阳光却穿透云层铺洒下来,天空蓝得纯粹,像一块被水洗过的蓝宝石,几朵形态各异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时而像蓬松的棉絮,时而像舒展的轻纱,随着车行缓缓向后移动。</p><p class="ql-block"> 公路上车辆往来不绝,货车的轰鸣、轿车的鸣笛交织在一起,透着一派繁忙的烟火气。两侧百米开外,新落成的小区鳞次栉比,米白色的楼体搭配着深灰色的窗框,小区门口的绿化带着刚栽种的鲜嫩,不时从车窗前一闪而过,看得出来,这座城市正在慢慢向外延展,愈发繁华。</p><p class="ql-block"> 车子在一家智障幼儿园门口停下,王姐按了按喇叭,刚才还乖乖坐着的小男孩立刻来了精神,小手扒着车门。王姐替他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又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轻声叮嘱:“在学校要听话,不许乱跑。”</p><p class="ql-block">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我,眼神虽依旧带着点迟钝,却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软糯地喊了声:“叔叔,再见。”</p><p class="ql-block"> 声音里带着点奶气的认真。说完,他就像只挣脱束缚的小麻雀,一溜烟跑进了校园,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教学楼门口。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酸涩又悄悄冒了上来,想着王姐一个人带着这样的孩子,还要跑车挣钱,实在不易,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p><p class="ql-block">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龙门石窟的方向疾驰。刚驶出去没多远,就见一个小区门口站着个年轻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浅色的连衣裙,手里攥着个帆布包,眼神有些忐忑地张望着。王姐缓缓停下车,摇下车窗笑着喊:“妹子,快上来!”</p><p class="ql-block"> 女人快步跑过来,拉开车门坐在了我旁边的空位上,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这是我妹妹,”王姐转头跟我解释,“她也想去龙门石窟逛逛,正好搭个顺风车。”</p><p class="ql-block">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女人。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脸颊微微泛红,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外,却不敢与我对视。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大概只是个借口吧。</p><p class="ql-block"> 龙门石窟有名,她一个年轻姑娘,若是真想去,大可自己坐车前往,何必特意等王姐的车?想来她是心里犯怵,怕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借着“搭车”的由头,找姐姐壮胆罢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想着,我刻意放缓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友善些。出门在外,谁都有需要勇气的时候,能帮她安心一程,也是件小事。</p><p class="ql-block"> 窗外的风景渐渐变得清秀起来,公路两旁的树木愈发繁茂,枝叶交错着遮住了部分阳光,光影在路面上跳跃。</p><p class="ql-block"> 远处隐约能看见连绵的山峦,轮廓柔和,空气中似乎也多了几分湿润的水汽,想来,离龙门石窟不远了。</p><p class="ql-block"> 我看向窗外,一条大河蜿蜒流去,</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伊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