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的荷塘还浮着一层薄雾，我蹲在岸边的石阶上，看着那只水雉从荷叶间踱步而出。它的羽毛在晨光里泛着棕白黄的渐变，像被阳光亲吻过的画布。它走得极慢，却每一步都带着警觉，目光扫过水面，扫过荷花，也扫过那片刚刚飞来的灰影——一只池鹭正落在对岸的浮叶上，歪头打量这片水域。</p> <p class="ql-block"> 池鹭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原本三五成群的水鸟纷纷避让，连平日最爱在花间穿梭的翠鸟也躲进了芦苇丛。可水雉没走。它昂起头，尾羽微微张开，像一把撑开的扇子，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鸣叫。那声音划破宁静，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地盘。</p> <p class="ql-block">风起了。水雉猛地振翅，洁白的翅膀在粉荷绿叶间划出一道弧线。它不是在逃，而是在巡视——低空掠过水面，贴近荷叶，像在检查每一寸边界。池鹭不动，但眼神已变得谨慎。我知道，这场对峙才刚开始。水雉不是体型最大的鸟，但它守土如命，这片荷塘是它筑巢、孵卵、育雏的家园，不容侵犯。</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池鹭又来了。这次它停在一株盛开的荷花旁，长喙轻点水面，仿佛在试探。水雉几乎是瞬间冲出，翅膀拍打出“啪啪”的声响，直扑而去。池鹭惊起，仓促腾空，却仍盘旋不去。它们在荷叶上空交错飞行，一个追，一个躲，像一场没有配乐的空中搏斗。荷叶摇晃，水波荡漾，粉红的花瓣轻轻颤动，仿佛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p> <p class="ql-block"> 我见过太多鸟类共处的和谐画面，可这一次，我看见的是守护。两只水鸟——或许是一对伴侣——开始轮番出击。一只在空中盘旋监视，另一只则在荷叶上踱步示威。当池鹭第三次试图降落时，它们同时展翅，黑白相间的羽翼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像两面旗帜，宣告着不容逾越的界限。</p> <p class="ql-block"> 水雉的飞行姿态极美，优雅得近乎舞蹈，可此刻的每一次滑翔都带着警告的意味。它俯冲、拉升、侧身掠过，翅膀几乎擦过池鹭的背羽。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这场无声的驱逐战。池鹭终于疲了，飞得越来越低，最后扑棱着翅膀，消失在远处的树影里。</p> <p class="ql-block"> 胜利后的水雉并未欢呼。它缓缓降落在一片宽大的荷叶上，羽毛微乱，呼吸略重，却依旧挺立如哨兵。另一只飞回的同伴轻轻靠近，它们彼此轻鸣几声，像是在交换信息，又像是在安慰。荷塘恢复了宁静，荷花依旧娇艳，可我知道，这份宁静是被守护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几天，池鹭再未出现。水雉们恢复了日常的节奏：觅食、理羽、在荷叶间穿梭。偶尔有别的鸟飞过，它们也只是抬头看看，不再轻易出击。但只要那熟悉的灰影一现，警报立刻拉响。它们记得敌人，也记得家园的代价。</p> <p class="ql-block"> 我常想，我们人类总在谈论归属与边界，可在这片荷塘里，一只小小的水鸟早已用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守护。它不靠蛮力，不靠数量，只靠坚定与默契，把一片水域守成了不可侵犯的领地。</p> <p class="ql-block"> 某天傍晚，我看见两只水鸟并肩站在荷叶上，一只展翅，另一只静立，翅膀的影子投在水里，像一幅剪影画。晚风拂过，荷叶轻摇，荷花低语。它们不说话，却让我听见了最深沉的承诺：这里，是我们家。</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在岸边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巢——就在两片荷叶交叠的中央，几根细草托着两枚浅褐色的蛋。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有那些飞翔、嘶鸣、追逐，都不只是为了领地，而是为了身后那一点点脆弱却珍贵的生命。</p> <p class="ql-block"> 那只曾试图入侵的池鹭，或许只是想找片栖息地。但对水雉来说，这片荷塘不是驿站，是家。家，从来不是靠面积定义的，而是由守护的决心丈量的。</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每次来，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有时在飞，有时在站，有时只是静静地浮在水面。它们不再总是警惕，却从未放松。荷塘依旧美丽，而这份美，因有了守护者，才显得更加真实、动人。</p> <p class="ql-block"> 我坐在岸边，听着风穿过荷叶的沙响，忽然觉得，这片小小的水域，像极了我们每个人心里不愿退让的角落——那里有我们珍视的一切，哪怕再小，也值得拼尽全力去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