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童话：拍一幅秋笺

金禾

　　霜风掠过山脊时，枫叶开始用血色书写遗书。我踩着松针铺成的绒毯，看见一个穿银杏罗裙的精灵蜷在树洞深处，她的翅膀沾满晨露织成的珍珠——那是昨夜星河碎裂的残片。

　　“你在等待什么？”我的影子拂过她透明的睫。

“等一个被人类弄丢的童话。”她抖落肩胛的金粉，空气里漾开熟透的柿子甜香，“当最后一片槭叶飘零时，我的名字就会消失在季风里。”

　　我们沿着溪流行走。野菊在石缝间刺绣，把阳光捻成金线；苇絮驮着迁徙的雁鸣，将云朵缝成棉被。精灵忽然停步，指间缠绕着蛛丝般的光痕：“看啊，橡子在教蚯蚓识字。”

　　暮色浸透山谷时，蘑菇撑起琥珀色的灯笼。伐木人遗弃的木屋中，年轮在墙壁上继续生长。精灵把收集的蝉蜕放进壁炉，火舌舔舐处浮现出透明地图：叶脉是河道，露珠标注着村庄，而蚁群正搬运着月光砌成的粮仓。

　　“童话的残页被松鼠藏在哪里？”我问。

她将枫籽簪入我的发鬓，声音渐如游丝：“在每道被晨霜吻过的褶皱里——”

　　整座森林突然簌簌作响。十万片落叶腾空而起，在夕照中拼成振翅的凤凰。羽翼覆盖之处，衰草蜕变为金箔，腐果酿成蜜酒，蜘蛛网接住坠落的星骸织成冠冕。

　　当寒露在黎明结晶成镜，精灵消逝的轮廓映出我的倒影。谷仓深处传来老人的絮语：“所有童话都是秋风的遗嘱。”他摊开掌心，开裂的纹路间游动着麦穗色的鱼群，“种子沉睡的姿势，像不像蜷在子宫里的彗星？”

　　屋外传来孩童的欢笑。他们用山茱萸串成璎珞，把南瓜雕成马车，榛子壳里漂浮着云朵舰队。老人在我肩头披上苔衣：“去告诉秋风，它的信使已抵达春天。”

　　萧瑟的尽头，满月正把清辉锻造成钥匙。我听见泥土深处传来细碎呢喃——那是精灵们用落叶密码吟唱的摇篮曲。

　　在衰败中发掘永恒童话——那些被风卷走的并非枯朽，而是等待破译的万物密码。每个生命都在飘零瞬间，完成了对春天的投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