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海博物馆东馆正在举办融古烁新:宋元明清铜器的复古与创新展,其展品来源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伦敦大英博物馆和北京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等场馆,其中好些长期浪迹异国他乡。</p> <p class="ql-block">走进展厅,第一眼就被那头静默千年的青铜牛攫住了心神。它不张扬,却自有一股沉甸甸的气度,仿佛从宋元的晨雾中缓步走来。牛背上的容器微微隆起,像驮着一段被封存的时光。那些细密的纹路,不是简单的装饰,倒像是古人用铜与火写下的密语——关于祭祀、关于信仰、关于他们如何用双手把粗糙的金属变成通灵的器物。它让我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老黄牛,温顺却有力,而这头铜牛,却把那份温顺炼成了庄严,把力气铸成了永恒。</p> <p class="ql-block">再往里走,一件高耸的圆柱形铜器立在中央,像一座微缩的塔。它的表面爬满了纹饰与铭文,像是有人把整部历史都刻了上去。我凑近看,那些回旋的线条竟有种熟悉的韵律,像是古琴曲里的余音,在铜面上一圈圈荡开。两侧凸起的圆饰像是守卫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今人。它不说话,但你站在它面前,就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在铜纹里的魂灵。</p> <p class="ql-block">转过一个幽暗的角落,金光乍现。一尊神祇端坐于孔雀之上,尾羽如扇,蓝绿斑点如星子洒落。那金色不是浮华的亮,而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光,像是从某个古老经卷里走出来的身影。他双手持物,姿态从容,冠饰繁复却不显累赘,反倒透出一种奇异的平衡。我忽然明白,所谓“复古”,不是照搬旧样,而是让旧日的神性,在今人眼中重新焕发光彩。</p> <p class="ql-block">不远处,另一位神祇盘坐于莲台,冠上蓝金交映,面容宁静得仿佛从未被尘世惊扰。他的手势微妙,像是在说法,又像是在倾听。莲花底座层层绽放,每一片瓣都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从泥中生出的光。我站了一会儿,竟觉得那双手势在对我低语——不是用语言,而是用一种超越时间的静谧。这些神像,本是信仰的载体,如今却成了美的化身,在玻璃柜中,依旧传递着千年前的安宁。</p> <p class="ql-block">一尊金佛端坐于镂空背景前,莲花座托起整个身形,庄严而不疏离。那镂空的纹样像是风穿过林间的痕迹,又像是经文在空中流转的轨迹。我忽然想到,这些铜器、金像,原本都在庙堂之上、香火之中,而今却静静立于展厅,任人凝视。它们失去了原本的语境,却获得了另一种生命——不再是被供奉的对象,而是被理解的文化符号。</p> <p class="ql-block">最令我驻足的,是那三颗叠起的头像。三重面容,三层冠饰,层层递进,像是把信仰堆叠成塔。最下方的头像最大,仿佛承载着所有重量;最上方的最小,却最接近天光。莲花托底,金光映衬,整件作品像是一首无声的颂诗。它不讲述具体的故事,却让人感受到某种向上的力量——那是古人对神圣的向往,也是今人对传统的回望。</p> <p class="ql-block">一只青铜天鹅悄然立于展柜中,颈项弯成一道优雅的弧线,背上云纹轻漾,像是正从一片古老的湖面浮出。它不像祭祀用的重器,却更像一件寄托心意的雅物。我想象它曾摆在某位文人的案头,伴着墨香与茶烟,静静听着窗外雨落。这样的器物,不为通神,只为悦心——原来“复古”也可以如此轻盈,像一片云,落在铜上,也落在心上。</p> <p class="ql-block">最后一件碗状铜器吸引了我。边缘的几何纹样规整而有力,中部回纹如思绪盘绕,底部镂空,则像留了一扇通往地下的窗。它不像前几件那般气势逼人,却有种内敛的智慧。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正是“融古烁新”的真意:不是把古物当古董供着,而是让它们的形、纹、意,重新流淌进今天的审美与生活里——像这镂空的底,让风穿过,也让光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