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文/萍庭鹤<br><br>郑板桥的一生,是把“士之初心”活成具体模样的一生——既没有在科举路上磨掉棱角,也没有在官场沉浮中丢了本真,更没有在罢官归乡后颓了心气。他以“七品微官”的履历写就了政德传奇,以“诗书画三绝”的才情重塑了文人风骨,更以“难得糊涂”的通透,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里,活成了中国文化史上最鲜活的“异类”。<br> <br>他的底色是“苦里熬出来的清醒”。出身贫寒却嗜书如命,从童子试到中进士,足足耗了二十余年,四十四岁才得功名,四十九岁才戴上乌纱帽——这份迟来的仕途,没让他染上官场的油滑,反而让他更懂底层百姓的不易。在范县任上,他嫌县衙墙厚隔了民情,竟让人在墙上打百十个孔,直通街市,让百姓的诉求能直接飘进官署;他见黄河滩涂闲置,便分给乞丐耕种,定下“种粮五年不纳粮,种树十年不征税”的规矩,把“为民”二字做进了实处。调任潍县后,遇上连年灾荒,饿殍遍野,他不等上级批复就敢开仓放粮,直言“等请示下来,百姓早饿死了”;为劝富商捐粮,他在首富家中坐了三天,只吃自带的咸菜窝头,硬生生逼得对方捐出千石粮食。他断案从不偏袒权贵,“右篓子而左富商”,护着穷苦人,哪怕得罪乡绅也毫不在意。十二年知县生涯,他骑驴上任,两袖清风,离任时“囊橐萧萧”,唯有百姓遮道挽留、家家画像供奉,这份民心,比任何官阶都更厚重。<br> <br>他的才情是“从骨血里渗出来的真”。“扬州八怪”的头衔,不是浪得虚名——他画竹,不是为了描摹自然,而是为了抒怀言志。衙斋里听竹声,竟听出民间疾苦,提笔就是“一枝一叶总关情”;罢官后画竹,笔锋更劲,清瘦竹竿里藏着不折的气节。他的字,自称“六分半书”,打破篆隶楷行草的界限,歪歪斜斜却筋骨毕现,就像他的人,不循常规却自有操守。更难得的是,他把文人的“清高”踩在脚下,明码标价卖画,大幅六两、中幅四两,连扇子斗方都标得清清楚楚,成了中国画家明码标价的第一人。他不故作矜持,“索我画,偏不画,不索我画,偏要画”,活得率性又坦荡。那些“难得糊涂”“吃亏是福”的题字,不是真的糊涂,而是看透世事后的通透——官场容不下他的清明,他便在笔墨里寻自由;世俗磨不平他的棱角,他便在诗画里存本真。<br> <br>他的价值是“跨着时空活出来的响”。纵观中国历史,清官不少,文人更多,但能把“清官”与“文人”做到极致统一的,寥寥无几。郑板桥的特别,在于他从不把“立德、立功、立言”当成三件事,而是融成了一件——为官时,他用政绩践行“立德”;罢官后,他用诗画完成“立言”;而无论是当官还是卖画,他始终守住了“立功”的初心——为百姓谋利,为自己立心。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引用他的“一枝一叶总关情”,正是因为这份为民情怀跨越了时代;如今潍县旧址的郑板桥政德教育馆,仍在警示着后世为官者“清廉是本”。他的画,成了收藏界的珍品;他的话,成了普通人的处世箴言;他的人,成了中国人心中“君子”的具象化象征——既有“达则兼济天下”的担当,又有“穷则独善其身”的通透;既有文人的风骨,又有百姓的温度。<br> <br>说到底,郑板桥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却把每一件“小事”都做进了人心;没有身居高位的权势,却用笔墨与操守赢得了千秋美名。他告诉我们:真正的不朽,从来不是官阶的高低,也不是财富的多寡,而是初心不改的坚守,是刚直不阿的品格,是把“人”活成了一道风景,让后世每次回望,都能从中照见自己该走的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