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风的美篇

腊月风

接上三 　　 用瓢把缸填满 四 下雪了，片片雪花儿把旮旯屯染成了一片白色。 为了不耽误干其它活儿，兰杏早早就从炕上爬了起来，坐在水缸旁，舀着桶里的水，一瓢一瓢地往缸里填，她相信老头儿的话是真的，因为半年前她又去了趟坟地看丈夫。当她下山要往回走的时候，耳边突然又响起了老头儿的话，老头儿让她不要着急，只要坚持每天用瓢往缸里填水，早晚有一天会见到她的丈夫的。她确信无疑，以后的半年多的时间里，她天天都如此，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水缸里填水。 一天，兰杏突然发现婆婆的病好了，并从炕上走了下来，并对她说，“这一年多了，你干么总爱坐在水缸边舀水，舀来舀去的不嫌累呀，舀进去了为啥又要舀回来了呀。”兰杏愣了，咋也没想到卧坑多年的婆婆能下地走了，而且自己天天往缸里舀水的事儿都知道。兰杏高兴得跳了起来，紧紧抱住婆婆，说，“娘，你的腿好了？”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婆婆也高兴的满脸堆笑，用手缕着她的头发，“我好了，是平儿找了个神医给我治好的，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干点啥了，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兰杏一听是自己丈夫给婆婆的腿治好的，惊呀得张大嘴巴，两眼直直地瞅着自己的婆婆，满脸儿的疑问。婆婆告诉她说，“这是真的，是平儿昨晚半夜的时候带神医来的。” 她问婆婆，“平儿不是死了吗？”婆婆愣了，瞅着她说，“你竞胡说八道，平儿活得好好的，怎么死了呀，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过日子嘛。”她又说，“没有啊，平儿不是两年前就走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婆婆不高兴了，真生气了，“你是平儿的媳妇，他对你那么好，你干嘛红口白牙地老诅咒他死呀？”婆婆挣脱了她的手，转身回到了屋里。兰杏呆呆地站在水缸旁，不知说什么好。 一年多没下场雨的旮旯屯，入冬迎来的这场雪虽然下得不算大，却让全屯的老老少少高兴得手足舞蹈，奔走相告，因为全屯六百多户人家难得闻到了久违了的湿润空气的味道。兰杏刚想用条掃扫院里的雪，被从屋里走出来的婆婆制止住了，“这好不容易下了点雪儿，用它压压尘土该多好，你干嘛非要扫它。” 兰杏说，“地上很滑的，怕你们走路不安全。”婆婆听后笑了，冲她说，“俺这媳妇真是个好孩子，老是想着我们老俩口儿，可比平儿强多了，自从平儿给我治好腿后，再没见他到我们屋看过我们，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他忙个啥。” 兰杏听罢，也笑了，对婆婆说，“平儿每天可忙了，天天在采药，我也难见他一面，想他的时候都得到山上去看他。”婆婆一听，愣了下，“你干嘛不让他回来？” …… 天已很晚了，兰杏仍坐在水缸旁，舀着桶里的水，一瓢一瓢地往缸里填，可还是和过去一样，咋填也填不满。两年多了，她每天的早起和晚上睡觉前都要提上两桶水，往水缸里填，尽管她知道这是徒劳的，永远也填不满的，但她还是要坚持，因为她心里有个念儿，只有将水缸填满了，就能见到丈夫。她期朌着这一天的到来，而且不顾一切的期盼着。 五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夏天，旮旯屯还是闷热闷热的，真像被塞进了火炉里。 由于久旱无雨，旮旯屯庄稼地里种植的玉米、高粱打蔫儿的打蔫儿，干枯的干枯，特别是片片稻田地旱得都裂开了大口子，虽然家家户户都用自家的水井浇地，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啥用不顶。这种百年不遇的连年干旱不仅让旮旯屯承受了大的旱灾，附近的十几个屯也深受其害，很多家庭的井都干枯了，家养的牲畜和家禽一批一批地死掉，有很多人已经远走它乡，投奔远方的亲属去了。 一大早，兰杏摇着井绳往外提水的时候，发现只提上来了半桶水，她意识到自家的水井也干了。她有些担心了，这井里的水要是真干了，她用什么把水缸填满呀，这水缸若是填不满又怎么能见到自己的丈夫。正当她踌躇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老头儿的声音，“你就按我说的做，每天不要忘记往水缸里填水，你家的水井是不会干的。”老头儿的声音刚落，她就发现井里的水开始汩汩的往上冒，不一会功夫就涨到了井沿儿上。她愣了，望着湛清的井水高兴得要跳起来。望着，望着，她忽然发现水井里有个满脸白色胡须的老头儿正对着她微笑，她刚想要与老头儿打招呼，说声谢谢，可眨眼的功夫儿，老头儿就不见了。 兰杏将满满的一桶水拎到厨房水缸旁放下，歇了会儿后，又坐在了小板凳上，开始一瓢一瓢地往水缸里填，填呀填，这回儿她看都不看水缸一眼，只是一味地舀水填水，她知道看也白看，咋看水缸也不会满。一个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她累得仍是满头大汗，精疲力尽。这时候，外面拥进了很多人，拎桶的拎桶，拿盆的拿盆，全都是左邻右舍的乡亲。他们都因为自家的井干了提不出水才来她家取水的，因为他们早就听说她家的水井是饱和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绝。她满脸淌着汗，使劲儿摇着井绳，一遍又一遍地为乡亲们提着水，一桶接一桶，把手都磨出了血泡，道谢声和感激的话儿像蜜一样的灌进了她的耳朵里。 等她为最后一个乡亲提完水把他送走的时候，西边的晚霞已变成了淡淡的青云，在天空中慢慢地飘浮、移动，一点点，一点点旮旯屯又变成了漆黑一片。 临睡前，兰杏坐在了水缸旁，用手里的瓢儿不断地往水缸填着水。现在她的动作越来越娴熟，速度也比以往快了很多，也不觉得像过去那么累了。她自如地挥动着胳膊，一瓢接着一瓢，两大桶水不一会儿功夫就被她一流气儿舀完了…… 六 兰杏刚刚睡下，就被窗外传来的哗哗的声音惊醒了，她掀开窗帘，打开一扇窗户，一阵凉爽的风儿夹着雨丝吹了进来。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她欣喜若狂，急忙下了地儿，来到院里。雨下得非常的大，跟瓢泼似的。真是谢天谢地，旮旯屯终于盼来了一场大雨、喜雨、吉雨，救命雨，全屯的乡亲们终于有救了。她边想边走，走到了院儿的中央站住了。她任凭雨水浇着自己，冲刷着自己，雨水顺着她的脸儿不断地流着，她由衷感到了凉爽，方才那种困倦和疲惫早已一扫而光。她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面对苍天连连嗑头。嗑着，嗑着，忽然，她惊奇地发现，一盘皓月高高的悬在了天空，密密麻麻的星星正瞅着自己，好像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她惊呀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晴朗的夜晚，连一丝乌云都没有，这雨是从哪儿来的呢？正在她纳闷儿的时候，井口里突然传出了老头儿的说话声，“这雨水都是你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瓢一瓢地舀上天的，是你的爱意和善良救了旮旯屯，以后你还愿意这样做么？”“我愿意，那我啥时候能和我的丈夫见面，”她的话儿还没说完，就被井口里传出的老头儿的哈哈笑声打断了，接着，她眼见着一道白光从井口里跃出，飞上了天空。回到屋里，她用毛巾擦着脸儿上的雨水，顿觉心里涌上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痛快和惬意。 兰杏躺在炕上，想着刚才老头儿的话，似乎找到了水缸填不满水的原因。她相信老天有眼，更相信老头儿会帮忙帮到底的，但自己必须天天坚持往水缸里填水，再苦再累、再枯燥无味也要坚持下去，做到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终究会有一天感动那老头儿，让自己和丈夫见面的。想着，想着，她进入了梦香。 第二天早晨，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照例坐在水缸旁，一瓢一瓢地往水缸里填水，填啊填，额头上的汗珠儿滴答滴答地掉在了地上。 吃过早饭后，兰杏刚走出自家大院几步，就被左邻右舍的乡亲们的欢声笑语惊住了，人们喜上眉梢，谈笑风生，都说昨晚那场大雨下得太好了，一夜间，不仅各家的水井有水了，而且干旱了半年多的庄稼也全绿了。她听罢，心里美滋滋的，但一句话没说，因为她心里明镜，是自己思念丈夫，想见丈夫，听老头儿的话，天天往水缸里填水，才感动了上帝，不然也不会这样。她更知道这些话只能自己对自己说说而已，绝不能对别人泄漏半句…… 秋天到了，丰收的果实堆满了各家各户的院落。 陪公公婆婆吃完晚饭，兰杏麻利地将碗筷拣了下去。她走到厨房，麻麻蹭蹭，并将做饭用过的坛坛罐罐都放回了原位，可当她把瓢伸进缸里准备舀水洗碗的时候，发现水缸里的水满满的。她睁大了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并顺手舀了一瓢倒进盆里，但水缸里的水仍是满满的，一点没见少。她又舀了一瓢倒进盆里，水缸里的水还不见少。她瞪大双眼，高兴地惊呼起来，把屋里的公公婆婆吓了一跳。婆婆从屋里喊着，“怎么啦？”她说没事，说自己看见了一只耗子。她定了定神儿，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她拿起水瓢舀着事先准备好的水桶里的水往缸里填，一瓢，两瓢，一连十多瓢，却怎么也填不进去，水缸总是满满的，她预感和自己丈夫见面的时候到了。她强抑住自己蹦蹦乱跳的心儿，急忙把碗筷洗完，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急切地等候丈夫的到来。 天越来越黑了，屋里静的连针儿掉地下都能听见。 兰杏对照镜子梳着头，突然，门开了，她的丈夫坤平背着一筐山药走了进来，冲她笑着说，“媳妇，你想我了吧，这回我再也不去采山药了，这几年我挣了好多好多钱，够咱俩花一辈子了。” “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她走到丈夫面前，呜呜地哭了起来，并且用两只瘦弱的小拳头敲鼓似的捶打着丈夫的前胸。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昏迷了两天的兰杏终于醒过来了，娘家妈和妹妹，还有公公婆婆都围在她的病床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自己很累，也做了好多梦，并且见到丈夫了。她微笑地望着家里的人，劝大家不要为她担心，说自己没事的。 “你可算醒过来了，不然让我们怎么活呀。”她的婆婆泣不成声地说。围着她的人都哭了，她的妹妹呜呜地哭出了声。 十天后，兰杏出院了，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旮旯屯。 刚一进屋，她就走到了厨房的水缸前，发现水缸里的水和往常一样，不多不少，装水就满，不装水就不满，只不过没有梦中那样的清凉、透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