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者的棋：苏秦的燕齐局

黑山鬼窟

《破阵子·说齐》

紫绶金章未冷，雕车驷马犹温。

三寸舌吞六国印，一策谋安四海尘。

纵横第一人。

战国的风，卷着稷下学宫的墨香，掠过临淄的城阙。苏秦穿着褪色的布袍，叩响了齐王宫的朱门。他俯身再拜时，青铜铺首衔着的门环，还残留着昨夜宴饮的酒气。

公元前333年的秋，蝉鸣已倦，却在苏秦开口的刹那，惊起满殿寒鸦。“臣为大王贺，亦为大王吊。”这七个字，像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让齐王的紫金冠都抖了抖。

临淄的宫殿，玉阶生凉。苏秦的影子被宫灯拉得很长，长过他来时走过的六国疆土。他说那饿汉不吃乌喙，因它饱腹的快意，抵不过毙命的结局——就像齐国占了燕国十城，看似得了肥田沃土，实则是把秦国的利刃，亲手递到了自己脖颈。

齐王的脸色由红转白，攥着玉杯的指节泛青。他想起燕太子是秦王的女婿，想起秦军铁骑踏碎韩赵的城郭，冷汗便顺着发际线往下淌。苏秦却忽然笑了，那笑声里有稷下学宫的清狂，也有六国合纵的孤勇。

这世间的祸与福，原是一枚铜钱的两面。苏秦说“转祸为福，因败为功”时，指尖划过案上的青铜剑鞘。那剑曾斩过多少说客的头颅，此刻却在他的语气温柔里，敛了锋芒。

当苏秦说出“归燕十城，得燕秦双欢，执天下牛耳”时，殿外的风突然停了。阳光穿过窗棂，在他素色的衣袂上绣出金边——那是纵横家的光芒，以言语为戈，以智谋为甲，在刀光剑影的战国，辟出一条无血的疆土。

齐王拍案的瞬间，临淄的钟鼓楼同时轰鸣。十城归还的诏书，从宫殿的飞檐上飘下，落在燕赵的边境线上。苏秦站在城楼上，看燕人箪食壶浆，看秦人遣使来贺，忽然觉得腰间的六国相印，重如千钧，又轻如鸿毛。

多年后，有人在稷下学宫的残简里，找到苏秦当年的说辞草稿。墨迹在“石交”二字处洇开，像极了他那时眼角的湿润——纵横家的铁骨里，原也藏着对天下太平的柔软奢望。

苏秦的人生，是一条斜线，从洛阳的穷巷，划向六国的朝堂。他在成功的顶点摔落时，是否会想起临淄宫殿的那场对谈？那些以言语砌成的堡垒，终究抵不过人心的倾轧，可那“转祸为福”的智慧，却如星子，在历史的夜空，永远闪烁。

暮色里的临淄城，早已没了战国的模样。可每当有人翻开《史记》，读到苏秦那番“转祸为福”的言说，总会觉得千年前的风，正穿过书页，在耳边低语——真正的纵横，从不是权谋的游戏，而是在危局里，为天下寻一条生机的慈悲。

《七律·苏秦说齐》

一策惊天动紫宸，临淄殿上语如神。

乌喙喻祸诛心巧，石交谋和济世仁。

六国印悬身似寄，百年功过史难论。

纵横原是孤臣泪，洒向苍生冷月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