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喜鹊

杨振新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树梢，我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咔咔”声，抬头望去，两只灰喜鹊正停在细枝上。一只稳稳立着，另一只忽然展翅，像是在打招呼，又像在试探风向。它们的翅膀在蓝天下划出利落的弧线，灰白相间的尾羽微微翘起，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这棵树虽枝叶稀疏，却成了它们每日碰头的老地方。

忽然，其中一只腾空而起，翅膀一振，便滑入空中。它飞得不急不躁，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又像在享受这片刻的自由。蓝天无云，衬得它身影格外轻盈。我常想，灰喜鹊的飞翔不像燕子那般柔美，也不似鹰隼那般凌厉，却自有一种从容的洒脱，仿佛天生就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另一天，我看见两只灰喜鹊并排站在枝头，安静得像在晒太阳。它们的羽毛在光线下泛着蓝灰的光泽，像披了层薄薄的釉。一只微微偏头，另一只轻轻抖了抖翅膀，没叫，也没动，却让我觉得它们在“说话”。这种默契，大概只有老邻居才懂——日日相见，不必多言。

有回我数了数，三只灰喜鹊停在光秃的枝上，像一组静止的音符。一只忽然转头看向我，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它们不惧人，反倒常在人行道边的树上跳来跳去，仿佛在监督这座城市的清晨秩序。冬日的枝条虽萧瑟，可有了它们，整棵树便活了过来。

最热闹的一次，是看见一群灰喜鹊在枝间穿梭。有的站着，有的刚起飞，还有一只正从空中俯冲而下，翅膀收拢又张开，像在表演。它们的叫声此起彼伏，咔咔声里带着节奏，像是在开会，又像在吵架。可仔细听，又觉得那声音里藏着笑意——这不就是一群老友聚在茶馆，七嘴八舌地聊着家长里短？

有一次，一只灰喜鹊展翅欲飞，另一只却稳稳站着，尾巴一翘一翘的，像是在说：“你去吧，我看着。”它们之间的互动从不激烈，却总带着一种微妙的张力。我猜，它们或许是伴侣，或许是兄弟，又或许只是同一条街的老住户。但无论关系如何，那份彼此照应的意味，总让我心头一暖。

那天，三只灰喜鹊同时出现在视野里：一只刚离枝，一只在空中滑翔，另一只仍停在原地。它们的动作像是排练过，又像是再自然不过的日常。灰喜鹊从不孤飞，它们总成群结队，仿佛天生懂得——再自由的翅膀，也需要同伴的注视。

春意初现时，我注意到一棵树上有了新绿，而灰喜鹊依旧停在老枝上。它们的灰白羽毛与嫩叶相映，竟不突兀，反倒像是自然安排好的配色。一只低头啄了啄羽毛，另一只突然跳上高枝，叫了一声，像是在提醒大家：“天暖了，该忙起来了。”

某日天空明亮，一群灰喜鹊聚集在光秃的枝头，几只突然起飞，在空中盘旋一圈又落回原处。它们的身影在白亮的天幕下格外清晰，像剪纸贴在纸上。远处有绿树，近处却仍是枯枝，可它们不在乎——只要有同伴在，哪里都是热闹的。

我见过它们在清晨的树上跳跃、飞翔、整理羽毛，也见过它们静静伫立，仿佛在等什么人。它们不躲人，也不亲近人，就那样自在地活在城市的缝隙里。有时我觉得，灰喜鹊才是这座城最懂生活节奏的居民——不慌不忙，有说有笑，飞得起，也停得下。

最后一次遇见，是一群灰喜鹊停在交错的枝条上，一只在空中展翅滑行，像在画一道弧线。它们的黑羽在光下泛着蓝，灰白的尾羽像一把打开的折扇。我站在树下，没惊动它们，只是看着。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它们不是路过这座城市，它们本就是城市的一部分——喧嚣里的安静，平凡中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