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悦赏秦岭秋

曾群芳

秋染留坝一黄柏塬

刘禹锡诗云：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宵

季己深秋，赏秋正当时。11月3日，与家人驱车，去邂逅一场秦岭的秋之盛宴。我想，这趟旅程，应是对刘诗《秋词》最好的诠释。

从成都出发，500公里到达留坝，当曰夜宿留坝，第二天从留坝出发，驶向秦岭深处。

留坝，地处秦岭南麓腹地，隶属陕西汉中。沃野千里，人文厚重，也算我大汉王朝、大汉民族的龙兴之地，且物产富饶，山水秀美，林木丰茂，被称“秦岭深处的世外桃源”，具有“山水与人文共生”的独特气质。对这趟旅程，我们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一早，驶出留坝街口，秦岭在前方隐隐约约，秋色在眼前五彩斑斓。

今天要去观赏的地方，是留坝最美乡村公路一一高江路。它串起了秦岭在留坝的秋色、张良祠、紫柏山、江西营村四千年古银杏丶太子岭风光丶狮子沟牧场、情人谷等景观。走走这条路，就会知道秦岭的秋，有多么惊艳。

在高江路起始处的路边，“最美乡村公路”的石碑，正是陕西籍作家，《白鹿原》一书的作者陈忠实先生题写。

　　这是一条通往秦岭深处的景观大道。农舍掩映在浓浓的秋色里。

他不是南方婉约的小桥流水人家，而是北方春华秋实后，大气、殷实、豪放的陕南精气神。那挂晒在屋檐下的黄玉米、红辣椒，透着一种泼泼辣辣的鲜活。

　　当秋霜漫过太白山巅，秦岭就浸在醉人的五彩斑斓里了。沿山径徐行，车窗半降，扑面而来的，不是山里的寒意，而是风裹着树木与野果的清香，还有那漫山遍野的缤纷色彩。

抬眼望去，层林正翻着彩浪，红黄绿相间，色彩明艳眩目，这是秦岭的颜色，秦岭的气度，透着中国龙脊一一秦岭的霸气与辉煌！

观之让人激越，让人振奋，我泱泱华夏，江山多娇。

　　一路行驶，一路观赏。这肆意泼洒的秋色，恰是刘禹锡“秋日胜春朝”的最好注脚。也是杜牧“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情景再现。

秦岭的秋，没有春的娇弱，没有夏的浓腻，只把岁月沉淀的色彩，潇洒坦荡的铺在秦岭的山巅沟壑之间。

　　山间溪水潺潺，清澈得能见水中卵石。红叶落在石上，浮在水面。载着一抹秋光，悠悠的飘荡，溪水象是醉了。再看秦岭，五彩的山峦泛着红晕，山也醉了。

而此时的我，也竟如醉后观画，被这秋之美色绊住了脚，移不开眼，挪不开步。

其实，不是我醉了，是秦岭自己先醉了。它醉在万类霜天里，它醉在叶红果熟里，它醉在春华秋实里。而我，不过是误入满目秋色里的一个过客，借这秦岭三分秋色，醉了眼，也醉了心。

　　留坝观秋，当然必看张良祠。古柏森森，藏着秋的静谧，飞檐翹角染上秋的颜色。

​ 张良，帝王之师，绝世谋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助刘帮取天下，功成身退。隐居紫柏山中，终得善终。

善用人者王，知进退者幸。

张良的人生，藏满了智慧，从古至今一直备受后世推崇。

　　突闻《九儿》笛声飘来。循声前去，一年轻貌美女道士，对着手机上的曲谱正在吹练。

十分好奇与之攀谈：

你这么年轻漂亮，为何要出家呢？

信仰而已。

年方几何？哪里人氏？

出家人四海为家，不记春秋几何。

于是，我带着复杂的心绪，闭嘴离去。

她可能是我见过的出家人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形苗条，神态安静。

　　离开张良祠，驱车继续驶向秦岭深处。

高江路两河口村的秋光忽然撞入眼帘——这是秦岭独有的晒秋场景。在青瓦白墙的院落间，在火红的枫树下铺展开来。

金黄的玉米，火红的辣椒，滚圆的各色蓝瓜，白生生的萝卜，黄橙橙的柿子，各色豆子……织就出一片斑斓的色彩。

　　这一院院、一坝坝的晾晒，晒的是漫山遍野的收成，晒的是农人四季弯腰劳作的辛勤，更是晒的田野里的希望。

阳光和秋风慷慨洒落，把作物晒吹得暖烘烘、香喷喷，也把秦岭的秋晒得愈发厚重鲜活。风过处，红叶轻响，混着泥土的气息，是最质朴的丰收赞歌，让每一位途经者，都读懂了秋的馈赠与生活的热忱。付出多少艰辛，就会有多少丰厚的回报。

　　秦岭深处的江西营村，藏着一株四千年的银杏神树。它如一位沉默的老者，扎根山塬，枝干虬曲苍劲，似要撑破苍穹，树皮沟壑纵横，刻满岁月的纹路。

秋日里，神树褪去葱茏，满枝满冠皆是金黄，风一吹，金叶簌簌飘落，铺成满地碎金，踩上去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枝叶，筛下斑驳的光影，与地上的落叶交相辉映，小小的公园浸在暖融融的金辉里。

　　神寿天滋，集四千年天地精华，经四千年风雨洗礼。它见过秦汉明月，听过唐宋松涛，如今依旧枝繁叶茂，用一树金黄，诉说着秦岭的厚重与生命的坚韧，让人驻足仰望，心生敬畏。

　　离开江西营千年古银杏，继续在秦岭的秋色中穿行，前往太子岭。

太子岭的秋，总裹着一层仙气——云雾是这里的常客，把满山秋色揉成半遮半掩的画。车盘山而上，窗外的雾时而浓得遮住前路，只闻得松枝的清香；时而又轻轻散开，漏出几树火红的枫、金黄的桦，葱绿的柏，像给五彩的秦岭，缀上了星星点点的暖色。

待云雾稍散，秋色便暂时醒来。远处的落叶松连成一条弯曲的金色大道。山谷里，云雾还没完全退去，缠着彩林绕成玉带，分不清哪是云、哪是树。

　　站在观景台远眺，秦岭的层峦叠嶂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这是云雾与秋色的共舞，像一幅若隐若现的水墨长卷，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怕惊扰了这云雾与秋色的私语。

　　离开云雾缭绕的太子岭，驾车缓慢下山，来到狮子沟牧场。

这是一片位于秦岭南麓的天然草场，海拔1700多米。四周彩色山岭环抱，森林覆盖率高，空气清新。牧场内草原开阔，虽己深秋，却青草如毯，被称为“秦岭的阿勒泰”。

如茵的草地上，牛马悠闲吃草，游人骑马自由游荡。充满田园牧歌的宁静与乐趣。

这里历史底蕴深厚，三国时期曾是诸葛亮屯兵养马之地，还有传说中的诸葛亮点将台。

　　离开狮子沟牧场，己近黄昏。恋恋不舍返回留坝住地。

一路上仍是彩林美景相伴，公路如彩练在山间蜿蜒。仅一百公里的路程，我们却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只因景色太美，慢慢欣赏，慢慢拍照，流连忘返。在美景中，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这一天，秦岭留坝西线的美景全部收入囊中。

　　结束了留坝西线的秦岭赏秋，第三天，经太白县前往黄柏塬，观赏东线的秦岭之秋。

　　秦岭腹地的黄柏塬，是大自然藏在陕南的秋日调色盘。每到深秋，这座被誉为“秦岭小九寨”的秘境便褪去青绿，换上浓墨重彩的盛装，将秋的绚烂与灵秀演绎到极致。

这里的秋，是铺天盖地的色彩盛宴。沿湑水河谷蜿蜒前行，两岸的山林成了天然画布：红枫似火，燃烧着热烈的情愫；黄栌如霞，晕染出温柔的光晕；金钱槭缀满金黄，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常青的松柏则墨绿如黛，沿河行走其间，仿佛踏入流动的色彩长河，每一步都踩在秋的诗行里。

　　水是黄柏塬秋景的灵魂。湑水河穿境而过，清冽的溪水倒映着两岸斑斓的树影，将红、黄、绿、橙等色彩揉碎在波光里，形成“水在画中流，人在画中游”的绝美意境。潭水或清澈见底，或碧绿如玉，与岸边的彩林相映，宛如一串镶嵌在秦岭深处的彩色宝石，静谧又灵动

　　黄柏塬的秋，还藏着山野的清寂与自由。远离城市喧嚣，这里的天空格外澄澈，空气格外清新，与漫山彩林、连绵山峦构成一幅纯粹的自然画卷。让人忍不住“停车坐爱”，沉醉在这份秋日独有的安然里。

　　层林尽染的群山连绵起伏，云雾在山谷间缓缓流动，似轻纱笼罩，让秋景多了几分朦胧，给人一种如梦似幻，飘渺如仙的感觉。

秋日的黄柏塬，既有北方秋的浓烈，又兼具南方秋的温婉。它用最绚烂的色彩、最清澈的流水、最静谧的氛围，勾勒出秦岭深处的秋日童话，等待每一个热爱自然的人，前来赴一场与秋的约会。

　　看完黄柏塬，秦岭賞秋也近尾声。我在秦岭划了一个圈，走了一个小环线。

望着秦岭的深秋，突然想到暮年的自己。感觉秦岭的深秋，并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褪去了春夏的浮躁，沉淀出最本真的色彩。就像人到暮年，不必再追着世俗的脚步奔忙，不必再为虚名浮利耗费心神，不必再为个人感情而徒增伤悲。正如山中的树，哪怕叶片终将归根，也活得热烈而通透。

暮年应有秦岭秋的从容。不必惋惜岁月流逝，就像不必遗憾红叶离枝——那些走过的路、爱过的人、经受过的风雨，都已化作生命里的底色，让暮年如枝头的叶，该绚烂时尽情绽放，该放下时坦然离去。

暮年应有秦岭秋的通透。卸下伪装与执念，看清生活的本质，明白什么值得珍惜，什么不必强求。只在属于自己的时节里，活出独有的韵味。

暮年更应有秦岭秋的宽厚。秦岭的秋，包容了不同的色彩。人到暮年，也该有这般胸襟，原谅过往的不完美，接纳自己的不圆满，看过世事沧桑，依然热爱生活；历经人情冷暖，依旧保持善良。像秦岭的秋，用最包容的姿态，接纳生命的每一种状态，无论是繁盛还是沉静，都是岁月的馈赠。

车渐行渐远，秦岭的秋色仍在眼底流转。原来暮年从不是衰老的叹息，而是如秦岭之秋，在属于自己的时节里，绽放独有的光彩，坦然接纳生命的每一个阶段，这便是秦岭秋色教给我的，关于暮年最好的答案。也是刘禹锡诗中“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的最好体现。

再见秦岭，再见你的五彩斑斓！

二0二五年十一月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