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爱的味道 儿时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许是岁数渐长,怀旧的情愫便如老屋里的炊烟般袅袅不散。近两年每次探父,脚踏进父亲居住的老屋,一推厨房门,我鼻腔里总能捕捉到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那是儿时母亲亲手做的“酷仔面”的味道。在诏安老家,“扁食”唤作“酷仔面”,这带着乡土气息的名号,连同那股鲜香,早已深深镌刻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成了母爱最具象的注脚。</p><p class="ql-block"> 儿时东门市场的烟火气,是刻在骨子里的暖。奶奶在市场摆摊营生,不远处有家小食肆专卖“酷仔面”,一毛钱六颗的扁食,对馋嘴的孩童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放学后我们给奶奶带午饭时,奶奶总会不时掏出几毛钱,给我们买两碗热气腾腾的“酷仔面”解馋,我和哥哥扒着食肆前小板凳,脑袋凑在碗边,吸溜着汤汁,咀嚼着鲜嫩的肉馅,嘴角沾着油花也顾不上擦,那份纯粹的满足感,至今想来仍觉齿颊留香。</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持家的好手,更是烹饪的巧匠,外公的好厨艺在她手中得以传承发扬。知晓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都馋这口,母亲便时常在家亲手制作。她总说,好汤是“酷仔面”的灵魂。每逢制作当日,天不亮她就去菜市场,花两块钱挑选一个沉甸甸的猪头骨壳,回家后敲裂骨头,仔细剔出骨缝间的嫩肉,再将头骨壳冷水下锅,用小火慢熬。“火要细,时要足,香味才出得来。”母亲的话语伴着咕嘟咕嘟的熬汤声,在清晨的老屋里回荡。骨香顺着锅盖的缝隙一点点溢出,漫过厨房门槛,飘满整个小院子,勾得我们四个孩子按捺不住,早早围在案板边争抢着帮忙:哥哥细心地将剔下的嫩肉切成末,我攥着菜刀使劲剁馅,妹妹踮着脚尖够着案板,把扁鱼酥掰得碎碎的,再混进切碎的冬菜,鲜味儿瞬间在空气中炸开。母亲总站在一旁,嘴角抿着笑,偶尔嗔怪我们“越帮越忙”,手上却不停歇地调拌肉馅,盐、糖、香油的比例拿捏得分毫不差。指尖翻飞间,肉馅便有了最地道的鲜香。那围着案板的喧闹与欢笑,是童年最温暖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馅料备好,包“酷仔面”便成了全家的欢乐时光。母亲的手艺娴熟得令人惊叹,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摊在掌心,舀一勺饱满的肉馅,指尖轻轻一捏一旋,一颗圆润饱满、像胖乎乎小元宝似的“酷仔面”便成型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也东施效颦,包出的扁食不是皮破馅漏,就是歪歪扭扭不成模样,母亲从不责备,只是笑着把我们的“拙作”单独放进一个碗里,煮熟后照样吃得香甜。灶台边的嬉闹声、母亲的叮嘱声,混着骨汤的醇厚鲜香、扁鱼酥的焦香,酿成了最动人的童年乐章,在老屋里久久回荡。</p><p class="ql-block"> 汤沸下锅,白胖的“酷仔面”像一只只蝴蝶,在沸汤中翻滚、浮起,香气愈发浓郁,馋得我们直咽口水。可母亲总不许我们先动筷,她总会先盛出一大碗最饱满的,让我们端给隔壁的孤寡阿婆和伯公。捧着温热的瓷碗,香气顺着鼻尖钻进心里,脚步却不敢放慢。那时的想法朴素又真切:等将来赚了钱,一定要天天让母亲做“酷仔面”,还要让母亲第一个尝到这美味。大院的灰埕被阳光晒得发烫,瓷碗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母亲温柔的叮咛:“做人要善良,要记得多帮衬难处的人。”这份善意,伴着“酷仔面”的香气,一同融进了我们的成长里。</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母亲的“酷仔面”从未缺席,直到我们兄妹四人各自成家生子。可天有不测风云,2005年,病魔无情地夺走了母亲62岁的生命。从此,老屋的厨房再也飘不出那熟悉的鲜香,我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做的“酷仔面”了!如今母亲已离世二十载,思念却如陈酿般愈发醇厚,每当想起她站在案板前忙碌的身影,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酷仔面”,心头便涌起一阵酸楚,眼眶不觉湿润。</p><p class="ql-block"> 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突然执念般想复刻母亲的“酷仔面”,让家人也尝尝那份刻在记忆里的味道。一大早便赶往菜市场,精心挑选了同样的猪头骨,买回扁鱼酥和冬菜,一步步照着记忆中的流程熬汤、调馅、包制。头骨汤依旧鲜醇,馅料也严格按比例调配,可煮好的“酷仔面”,却总少了记忆中那勾魂摄魄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包制时,指尖捏起薄面皮的瞬间,恍惚间竟觉得母亲就站在身旁,笑着纠正我捏馅的手法:“肉馅要放中间,捏的时候轻一点才不破。”闻到骨汤的香气,儿时围在灶台边的喧闹声、捧着瓷碗送往邻居家的脚步声,又清晰地在耳畔响起。原来,我苦苦追寻的味道,从来不在调料的比例里,而在母亲掌心的温度里,在她待人接物的善良里,在童年纯粹的欢乐里,在老屋烟火气的氤氲里——那是任何调料都无法复刻的独家滋味。</p><p class="ql-block"> 母亲已离世多年,可每当我亲手做起“酷仔面”,她的身影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案板前忙碌的背影,盛汤时温柔的眼神,叮嘱我们善待他人的话语。那味道,是母爱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岁月沉淀下的回甘。它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化作一份深深的思念,萦绕在心头,温暖着每一个孤独的日夜。</p><p class="ql-block"> 心理学家认为,熟悉的味道最能唤起人的儿时记忆。母亲的“酷仔面”,这道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美味,裹挟着爱的温度,穿越几十载岁月风尘,成为我一生最珍贵的记忆,在时光里静静回甘,从未消散。</p><p class="ql-block"> 作者:阮鹤泉(阮松泉弟弟)</p><p class="ql-block"> 2025年11月11日写于诏安,特以此文缅怀母亲逝世廿周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