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第15集.牛王后代难驯服，知青驯牛闹笑话

宋建初

《蚊》第15集.牛王后代难驯服，知青驯牛闹笑话

四工区的农活按工种划分为四个组：水田组负责犁田插秧，林业组专攻砍树造林，旱田组专司玉米杂粮种植，还有一个畜牧组，管护着全队的牛、羊和猪圈。每个组都配有经验老道的组长，统筹计划调度。我们知青则轮流在各组帮忙，每周换一种活计，也算新鲜。畜牧组里女同志格外多，她们心细如发，春天能领着牛群找到最鲜嫩的青草，夏天会割草晒制成青饲料，冬天把牛棚收拾得暖暖和和，按时给牲口添料换水，把牛羊喂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

八面山的土地像是被老天爷格外偏爱，土壤肥沃得攥一把能挤出油来，山泉清甜得赛过糖精，野草疯长时能没过牛膝盖。这地方虽算不上正经牧场，却把牛羊养得膘肥体壮，尤其是耕牛，一年一个模样，牛犊们更是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温顺的小白牯、老实的死童牯、机灵的羊冲子，还有最不让人省心的小黄牯，一个个都到了该学犁田的年纪。可队里哪有那么多驯牛老手？眼瞅着农忙在即，姜队长一拍大腿：“知青们也上！”

我和赵坤仗着犁田时能让犁沟走得笔直，被委以重任，专攻那匹两岁的小黄牯。说起来这小子来头不小，是“牛王”老黄牯的独苗。老黄牯当年在农场可是神话级别的存在，几场牛战打下来，愣是没遇着对手，犁田打耙样样都是顶流水准。真要算工分，别的牛拿十分，它老人家起码得揣着十二分回家。有这么个爹撑腰，小黄牯打小就横着走，在山上谁都敢惹，活脱脱一个“牛界富二代”，见了谁都斜着眼，仿佛在说：“瞅啥？我爹是老黄牯！”

提起老黄牯，就想起那年秋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斗牛。一工区从贵州弄来条黑牯牛，膘肥体壮，牛背上的肌肉鼓鼓囊囊，活像座小山。他们天天吹嘘这是“重金引进的冠军种子”，从一工区打到三工区，一路耀武扬威，连路过的鸡都得绕着走。四工区哪忍得住这口气？当即拍板：让老黄牯迎战！

比赛那天选在中盘最大的一丘田里，秋阳金灿灿的，田埂上挤满了围观的人，连邻村的老乡都特意赶来。黑牯晃着脑袋，鼻孔里喷出白气，眼神里满是“冠军非我莫属”的得意；老黄牯却不急不躁，蹄子在泥里轻轻蹭了蹭，尾巴悠闲地甩着，像是在从容热身。我们这群知青举着草帽在旁边喊得嗓子冒烟：“老黄牯加油！干翻它！”

发令的哨声刚落，两头牛就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老黄牯占着天时地利，几下就把黑牯逼到了田埂边，我们正拍手叫好，黑牯却突然变招，不再硬撞，而是左躲右闪玩起了游击。后来两头牛干脆头顶着头对峙，牛角抵得“咯吱”作响，眼睛都憋得通红，喘气声像破旧的风箱。我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上去推一把，赵坤在旁边拽住我：“别急，老黄牯精着呢！”果然，老黄牯瞅准黑牯抬脚的空档，猛地一发力，黑牯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撞在田埂上，额头上顿时见了血。旁边的农工赶紧扔出火把，两头牛这才分开——老黄牯赢了！我们乐得在泥地里蹦跳欢呼，喊得比过年还热闹。

可轮到调教小黄牯，我们才知道啥叫“龙生龙，凤生凤，牛王的儿子难摆弄”。这小子长得跟它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黄相间的毛发油亮顺滑，大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挺精神，偏偏对犁田没半点兴趣。你让它往东，它偏往西；你让它拉犁，它能在田里打个滚，溅你一身泥，引得旁边放牛的老乡直拍大腿笑。

驯牛本是力气活，我们穿着塑料布围腰，在水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牛不听话就得扯梢棒引导。一天下来，人跟牛都累得直喘粗气，满身泥浆跟泥猴似的。后来我们发现晒谷坪地势平整，没那么多泥坑，干脆把训练场挪到了那儿。

农工驯牛有套代代相传的“牛语”：走是“呵起”，停是拖长音的“哇——”，左拐叫“呸倒”，右拐就轻轻扯绳示意。我们哪懂这些土话？我和赵坤合计着，军训口令多清楚明了！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赵坤在前牵绳，我在后喊“齐步走”，牛却歪着头疑惑地看我们；喊“立停”，牛还一个劲往前拱；我急了，扯着嗓子喊“121！121！”，小黄牯倒是停下了，扭头瞪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有回我们把它拴上梢棒牵到晒谷坪，我喊“向左转”，它偏往右冲，差点把赵坤拽个跟头；赵坤使劲拽绳，把它鼻子都扯出了血，这小子也不吭声，就红着眼狠狠瞪我们，那眼神，倔得像块硬石头。我们气不过，拿起鞭子轻轻抽了两下，它倒好，干脆趴在地上耍赖，四脚朝天露出肚皮，跟个撒泼的孩子似的，任你怎么拉都不起来。

这场景正好被来巡查的姜队长撞见，他赶紧叫停：“你们这是驯牛还是演马戏？牛有牛性，得顺着来！”农工们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怕是把牛教成兵，把人累成牛咯！”这下可好，“洋教官”的口令混着“土教官”的牛语，小黄牯彻底懵了，看我们的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估计心里在想：“这群人到底在念叨啥？”

畜牧组的女知青们路过时，总爱停下来看热闹。她们拿着刚割的嫩草逗小黄牯，牛立马摇着尾巴凑过去，把我们晾在一边。“你看你们，还不如一把草管用！”女知青们笑得咯咯响，我们俩脸红得跟关公似的，偏偏还嘴硬：“这叫战略战术，你们不懂！”

后来老李师傅看不下去了，手把手教我们：“驯牛得会哄，先喂把盐巴顺顺毛，喊口令要轻柔，别急着打骂。”我们照着试了试，果然管用。给小黄牯喂了把盐，它舔着嘴巴显得挺乖巧，喊“呵起”时还真往前走了两步。我们正高兴，它突然低头啃起了晒谷坪边的野草，任你喊破嗓子也不动弹。

有次姜队长来验收成果，我们牵着小黄牯演示犁田，刚走了没两步直线，这小子突然冲向旁边的玉米堆，把半袋玉米拱翻在地。姜队长叉着腰笑：“行啊，没教会犁田，倒教会它偷粮食了！”我们俩站在那儿，手里攥着犁把，哭笑不得——这哪是驯牛？分明是牛在驯我们！

不过慢慢相处下来，倒也摸出了点门道。小黄牯虽然调皮，却吃软不吃硬，你跟它较劲，它比你还倔；你顺着它的性子，喂点好草，它倒能乖乖走几步。赵坤说：“这牛跟城里的调皮小子一个样，得哄着来。”我深以为然，毕竟谁还没年轻过呢？

晒谷坪上的“军训”还在继续，虽然小黄牯离合格耕牛还差得远，但我们总算明白：劳动不光要有力气，还得懂技巧，连驯牛都藏着大学问。那些日子，田埂上的笑声、牛叫声、我们蹩脚的口令混在一起，成了八面山最热闹的调子，累是真累，可现在想起来，却带着股甜丝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