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客 (小小说)

贾亮

大雪和小雪节气之间，乡村就热闹起来了。走街串巷，时不时便能听见年猪的嚎叫。路上随便遇见个人，脸上也大多挂着笑，喜气洋洋的。一切都因为，又到了村里杀年猪的时候。

村里杀了年猪，当天中午照例要请客吃饭。二猫娃家每年杀年猪，都要请一帮老同学来做客。据说，当年他母亲患重病住院，花了不少钱，多亏这帮老同学帮忙渡过难关。因此，二猫娃一提起来，总是感激不尽。他的同学遍布各行各业，真可谓“三教九流”，——其中还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

中午时分，大门外的路上早已停满大车小车。同学们个个笑容满面，有的还带着一家老小，专程来吃这乡村地道的杀猪菜。

今年的杀猪菜，二猫娃特意请来了本村最有名的大厨——这也是母亲生前最认可的手艺。当一大盆杀猪菜端上桌时，浓郁的香气和油亮的光泽立刻吸引了大伙。满盆的五花肉炖着酸菜和山药蛋，材料虽普通，比不上什么山珍海味，可那诱人的色泽与扑鼻的香气，却让人胃口大开。尤其是那青褐色的酸菜，被切得细如发丝，匀匀净净，没有一处连刀，也不见半根粗条，在盆中散着，真如盛开的菊花一般……

众人一见，纷纷动筷。张同学吃了一口，大声赞道：

“真香！肉的鲜美和酸菜、山药的滋味融在一起，直冲心底，难得的好菜！”

李同学抢过话头：“这肉嫩得像鸡蛋羹，滑溜溜、热乎乎地往喉咙里钻，一直香到心里去……”

二猫娃笑道：“别拽文了，我们庄户人听不懂那些洋话，今天就两个字——‘吃’！‘喝’！”

众人哄堂大笑。

只有赵同学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忽然开口：“老同学，走时给我装点菜行不？带回去给我老娘尝尝，这菜确实好吃。”

“行行行！多的是，尽管装！”

“老同学，你们在政府上班的，天天山珍海味，还看得上这杀猪菜？”李同学一边说，一边干了杯中的酒。

“哪儿的话，别开玩笑了。”赵同学轻轻摆手，笑道，“我娘年纪大了，就爱吃咱家乡这口杀猪菜。”

母亲最爱吃杀猪菜？二猫娃一听，心头一震，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在他记忆里，母亲总是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下。每到杀年猪时，老人家更是从早忙到晚，前一天就开始切酸菜、压粉条……

可今天，怎么一直没见到母亲？二猫娃想着，扭头朝厨房喊：“媳妇，妈呢？怎么一直没见妈？”

“你怎么了？做梦啦？”媳妇从厨房探出身，“妈去年就走了啊……那时候多亏同学们帮忙……”

二猫娃怔住了，手里的筷子滑落在桌，发出清脆一响。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满桌的菜色，也模糊了那些笑脸。他忽然觉得这满院的热闹，像一场与他无关的梦。

他颤着手，从锅里盛了满满一碗菜，热汤几乎溢出碗沿。他端着碗，一步一步走到上首那个空着的座位前，轻轻放下，声音哽咽："给妈也盛一碗......她最爱这杀猪菜了。"

满桌顿时安静下来。笑声戛然而止，连孩子也莫名地收了声。人们低头看着碗，又抬头看看二猫娃，谁也没说话。

窗外，一片雪花轻轻落在窗棂上，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句未出口的问候。雪光映着窗纸，屋里忽然静得能听见汤面油花破裂的细微声响。

（草作于2025.11.12）

贾亮，男，60岁，中共党员，大专毕业，包头市土右旗明沙淖中心校语文教师，副高级教师，土右旗教学能手；喜欢写作，多年悉心创作，笔耕不辍，文学作品在《教师报》、《鹿鸣》、《实践·党的教育》、《包头日报·花雨》、《包头晚报·文艺副刊》、《内蒙古小作家》、《敕勒川时讯》等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有300多篇；小品剧本多次获得内蒙古宣传部奖。现在共创作了600多篇教学论文，1300多篇文学作品等，新闻稿件1000多篇。其中论文发表、获奖的有80多篇。曾在学校创建了“星星文学社团”，常年义务组织学生写作、投稿，学生的作品在《内蒙古小作家》、《北方少年报》、《未来作家》、《天下语文》、《全国优秀作文选》和“网络平台”等上发表的有上千篇。现在是包头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