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的美篇

彬彬

贪领五斤米，栽了两千五的跟头

黄家彬/文

方叔揣着刚取的退休金，慢悠悠晃在菜市场旁的步行街。心里正琢磨着给老伴挑块软乎乎的糕点，再称两斤新鲜的鲈鱼，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拽住。转头一看，一个穿红马甲的妇女凑上来，脸上的笑堆得像刚蒸好的馒头，手里一迭彩色传单递到跟前：“叔，免费送米啦！正宗五常香米，颗粒饱满，足足五斤重！”

方叔眯起老花眼，伸手接了传单。米黄色的纸页印着“咩咩羊奶”四个亮黄色大字，底下一行小字挤在角落：“下午三点，到店即领五斤香米”。他活了六十多岁，从没见过白送粮食的好事：“真不要钱？不会是要我买啥东西吧？”红马甲立刻指着传单上“免费”两个加粗字，声音又甜了几分，像浸了蜜：“叔您放一百个心，绝对一分钱不要！最好叫上阿姨一起，俩人来能领双份，十斤米够您家吃小半个月，省下来的钱给孙辈买个玩具多好！”

这话像颗小石子，一下砸在了方老叔的心坎上。家里的米缸也快见了底，老伴还念叨着周末要去超市买米，要是能白得十斤五常米，可不是省了笔开支？他把传单小心翼翼折好，揣进外套内袋，脚步都比刚才快了些，一路快步往家赶。跟老伴方婶一说，方婶起初还犯嘀咕“哪有这好事”，可架不住方叔一句“反正没事，去看看也不亏，领不着米就当遛弯了”，方婶最后还是点点头，下午两点半就揣着传单，一前一后出了门。

按传单上的地址找到那条街，沿街的店铺不是飘着面香的面馆，就是堆着铁线螺丝的五金店，连个“咩咩羊奶”的招牌影子都没见着。方婶攥着衣角，语气里带了点不耐烦，正要抱怨“怕是遇上骗人的了，咱们回吧”，一个穿浅蓝外套的女人忽然从巷口绕过来，眼神飞快扫过两人手里的传单，笑着迎上来：“您二位是来领五常米的吧？”

“对对对！姑娘，那店在哪儿啊？”方叔赶紧应声。浅蓝外套女人声音放得柔和：“店在后面的居民楼里，跟我来就行，不远。”两人跟着她绕到街后的老居民楼，墙面斑驳得掉了皮，墙角还堆着些落叶。女人指着屋内那架吱呀作响的旧楼梯：“就在七楼，上去就能领，您二位慢点儿走！”

方叔和方婶扶着满是划痕的扶手往上爬，每走一步，木质楼梯板都“吱呀——呀——”地叫，像在喘着粗气。爬到五楼时，方婶就喘得直捂胸口，方叔也觉得膝盖发紧，像是裹了层铅，可一想到楼上等着的五斤香米，又咬着牙往上挪，嘴里还劝着老伴：“再坚持坚持，到了楼上就能歇着了。”终于挪到七楼，两人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算顺过气，跟着门口一个穿白衬衫的工作人员，进了一间打通的居民房。

一推开门，喧闹声“呼”地一下涌过来，把方叔吓一跳。屋里摆着几十张塑料凳，密密麻麻坐满了跟他们年纪相仿的老人，有的凑在一起说话，有的手里拿着工作人员递的纸杯，小口抿着水。墙上挂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咩咩羊奶健康讲座”几个字格外扎眼，几个穿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忙前忙后，手里还提着暖壶添水。没等两人坐稳，一个扎高马尾的姑娘快步走到台前，拿起话筒高声喊：“叔叔阿姨们，下午好！”话音刚落，两边的工作人员立刻齐刷刷鼓掌，连坐着的老人们也跟着拍手，齐声应和：“好！很好！非常好！越来越好！耶——！”那阵仗，怎么跟传销几乎一样，难怪方叔感到眼熟。

方叔被弄得有些懵，心里想着领米的念头，刚想拉着身边的工作人员问问“米啥时候给”，姑娘已经笑着请出了一位穿深灰色西装的“王经理”。这位经理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油亮，说话声音洪亮，像装了小喇叭，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叔叔阿姨们，咱们说实话，年纪大了，是不是总觉得腰腿疼，走两步就累？是不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了还没歇够？是不是去医院开药、做检查，花了不少冤枉钱，毛病还没好利索？”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像说到了老人们的心坎里，底下立刻响起一片“是啊”“可不是嘛”的回应，老人们都频频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同。王经理又拍了拍手，身后的投影仪“嗡”地一声亮了，屏幕上立刻放出“咩咩羊奶”的宣传片——雪白的羊在草地上吃草，工人忙着挤奶，配着温柔的旁白：“咱们这羊奶，是从新西兰进口的奶羊产的，营养比牛奶高三倍！每天喝两杯，高血压能降，糖尿病能稳，别说一般的病痛，就是癌证，喝上几个月都能慢慢见好！”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王经理就站在台前，从“羊奶里的蛋白质比鸡蛋还多”讲到“隔壁小区李阿姨喝了半年能跳广场舞”，再到“张大叔喝了三个月血压再也没高过”，案例一个接一个，中间没喝一口水，连手势都没重样过，说得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前排老人身上。方叔起初还竖着耳朵听，时不时点点头，后来实在坐得腰酸背痛，屁股底下的塑料凳硬得硌人，就偷偷凑到方婶耳边，压低声音说：“这讲座咋没个头啊？米咋还不送？”方婶刚要接话，就见王经理突然提高声音，手里举着一盒羊奶，像举着宝贝似的：“今天到场的叔叔阿姨，都是咱们的有缘人！你们有福气了！原价五千块一件的新西兰进口羊奶，今天不赚大家一分钱，对折！只要两千五！错过今天，再等一年都没这价！”

客厅里立刻起了骚动，像炸了锅似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者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声音洪亮：“我要十件！给我儿子、闺女、孙子都带点！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错过！”王经理眼睛一下亮了，快步走过去，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语气激动：“叔叔您真有眼光！懂健康！这样，我额外再送您一件，还加一箱美味排骨面，工作人员现在就帮您打包，待会儿直接送到家，您都不用动手！”说着，就有个工作人员拿着pos机跑过来，“嘀”的一声，大爷的卡就刷了，手里多了一沓提货单。

方叔看着台上堆得高高的羊奶箱，又想起自己腿疼的老毛病，还有老伴总睡不着觉的问题，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两千五虽然不是小数目，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退休金，可一想到能治老两口的毛病，还能白得五斤五常米，好像挺划算。他刚要张嘴喊“我也订一件”，方婶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要不，先问问儿子？这么多钱，别花冤枉了。”可没等他掏出手机，王经理已经笑眯眯地走到了他跟前，手里拿着一张提货单：“叔叔，看您跟阿姨身体也需要补补，您要是订一件，我也给您加送一箱排骨面，跟刚才那位叔叔一样，明天一早就给您送货上门，您看咋样？”

周围几个白衣工作人员也跟着劝：“订吧，叔叔，这么划算的价，平时哪儿找去！”“是啊是啊，为了身体，花点钱，值！”方叔被这股劲儿一冲，也顾不上问儿子了，咬了咬牙，从外套内袋里摸出银行卡——那是他刚取的退休金，还没捂热乎。“嘀”的一声，pos机的声音在耳边响，两千五就这么刷了出去。工作人员立刻递给他一张提货单，又塞过来一个塑料真空包装小袋米：“叔叔，米先拿着，羊奶箱子大，明天给您送家里去，您放心！”方老叔捏着那袋轻飘飘的米，心里觉得这趟没白来。

晚上儿子小方下班回家，刚推开门，就见方老叔兴冲冲地迎上来，把订羊奶、领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掏出那张印满“治病功效”的宣传页，递到儿子眼前：“你看，这羊奶多好，能治我腿疼，还能让你妈睡好觉，才花了两千五，还送了五斤米！”小方接过来扫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沉了，眉头拧成了疙瘩：“爸，您上当了！这都是骗子的套路！”他赶紧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入“咩咩羊奶”，页面上立刻跳出了同款产品——包装一模一样，底下的标价却格外刺眼：八十九块一件。“您看！这就是普通的调制乳，跟超市里卖的牛奶没差多少，哪能治病啊？那经理说的都是瞎话，专门骗你们老人的！”

方叔凑到手机屏幕前，眼睛瞪得溜圆，盯着那“89元”的数字，半天没说话。手里的米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袋口开了，米粒滚了出来，散在地板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银子，却再也没了之前的珍贵。他想起下午爬七楼时的气喘吁吁，想起王经理滔滔不绝的“治病经”，想起自己毫不犹豫刷出去的两千五，心口突然一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他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声音都带了颤：“我咋就这么糊涂，就为了这点米，花了这么多冤枉钱……”

方婶也红了眼眶，蹲下来捡米，眼泪掉在米粒上，一边捡一边叹气：“都怪我，当时我要是再拦着你点，也不会出这事儿……”小方看着父母懊悔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赶紧走过去，扶着方老叔的胳膊：“爸，您别生气，也别自责，气坏了身体更不值。明天我跟您去那地方，把羊奶退了，要是他们不退，咱们就找市场监管局，不能让他们这么骗人！”

可第二天一早，小方陪着父母赶到那栋老居民楼，爬了七层楼，推开门才发现，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墙上那幅“咩咩羊奶健康讲座”的横幅，还挂在那儿。方叔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终于明白：世上哪有白送的米？那些看似不用花钱的好处，其实都是裹着糖衣的陷阱，甜滋滋的外表下，藏着的全是算计。一旦贪了那点小便宜，栽的可能就是天大的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