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上坟

佳雨

　　清明前三天县委任书记回神山沟村给父母上坟，村里的熟人见了他张嘴就喊狗儿，这可是他小时候的乳名，几十年没有人这么叫了。

县委书记愣了，现在还有人记的这名字，扭头看是熟人李大爷。

坐在田埂上的李大爷把旱烟锅在鞋底磕了磕，眯着小眼睛，“咋不记得呀？你六岁偷摘我家杏儿，被我追追着跑了三条巷子，最后摔在泥坑里，还是你妈背着浑身是泥的你回家的呢。”

坟前香灰落在书记的皮鞋上，他弯着腰拍了拍，心里咯噔了一下，李大爷的旱烟味儿浑身泥土腥味儿比城里的香味儿还熟。

他望着墓碑上父母黑白照，想起三年前父母合葬时，李大爷带着村里人帮忙，抗着棺材时，腰弯着直不起来，还嘴硬着说呀，狗儿他当妈我得亲自送。

“走回家吃饭”李大爷拽着他的胳膊劲儿像年轻人时追着他讨杏儿那会儿一样，书记跟着他往村里走。

　　路过村西头那口老井，井台那边青石条上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几个人见了笑了笑。“这不是狗儿吗？当官儿还回村。”

任书记赶紧点头，“大爷大妈好，回来看看当妈，这不快清明了”书记说。

其实书记心里发慌，他每年捎钱给父母，除了过年，真没回来着过几次。

　　李大爷家院子还是土打墙，老样子，间瓦房，墙角堆着柴火，屋檐下挂着玉茭。李婶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狗儿来了，快坐。我煮了南瓜粥，你小时最爱喝的，还有葱花烙饼，你回来一次稀罕，我给你爷俩炒几个家常菜，喝上一盅。

任书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李婶的背影，想起城里厨房里灶具齐全，却有好长时间没做饭了。

饭桌上李大爷喝了一盅二锅头酒，放下酒盅，喃喃地说:“村里就剩老人和孩子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你侄子石头该上小学了，村里的小学撤了，得上镇上住校，一个月回来二次，开学时孩子哭着不肯走。”

他夹了一筷子菜给书记。李大爷说：“听说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关系也广，能不能帮村里弄个校车，孩子们上学不用遭罪”。李大爷继续说：“你分管城市交通规划，能不能…”。

书记端着的粥碗停在嘴边。书记说：“校车是交通局和教育局共管，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他放下碗，说：“大爷我回去问问政策，看有没有政策，农村校车扶持项目”。李大爷点头说：“不急，你别为难，你回来一次不易，最好今天别走，在村里转转”。“那也好，我正好在村里走走，了解一下农业、农村、农民的事情”书记说。

夜里书记躺在李大爷家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手机亮了，是秘书转来的县交通局发的报表，书记，这是城东快速路方案，明天回来签字，他盯着天花板，想起石头哭红的眼，又想起自己儿子上学有车接送。

　　第二天走时，李大爷送他到村口，狗儿村里的事，别往心里去，你好好工作。 书记没有说话，上车直接到县交通局，打听农村校车的事儿，局里的干事说公交一体化试点你可帮村里申请，不过呀，你村里先统计一下有几个上学的孩子，需求是什么？我局评估路线。

回单位后，书记让秘书联系村支书，计村里适龄儿童数和上学路线，他协调公交公司，看能不能把完整上学路线申请到村口。

　　石头和几个孩子背着书包笑着上学。李大爷打来电话，声音哽咽着说：“狗儿啊，孩子们坐校车上学了，谢谢你啊”

书记坐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比起当书记，被人叫狗儿心里更踏实。

书记没有搞特权，用政策和协调帮村里解决校车问题，这或许就是不忘初心的别样风景，记得来时的路，也记得路上需帮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