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依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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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五年的金婚庆典上，社区主任播放了一段神秘视频。画面里天南海北的学生逐个出现：“1990届毕业生王志强”、“1998届刘芳”、“2007届张磊”…最后出现的是他们资助过的所有孩子。小雅捧着亲手做的蛋糕，奶油字歪歪扭扭写着：“爷爷奶奶百年好合”。

陈致远紧紧握着林婉如的手，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看见视频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年那个因家贫险些辍学的李大山，如今已是知名企业家。

“陈老师，林老师，”视频里的李大山声音哽咽，“是你们深夜家访，说服我父母让我继续读书；是你们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钱，给我买复习资料。你们常说‘教育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钥匙’，是你们给了我这把钥匙，才有了我的今天。”

林婉如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他们紧握的手上。她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她和陈致远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只为说服李大山的父母让孩子参加中考。

“还记得吗？”陈致远轻声说，“那晚我们回来时，自行车坏了，只好推着走回家。”

“怎么不记得，”林婉如破涕为笑，“你把外套给了我，自己冻得感冒发烧。”

台下坐着的学生们纷纷起身。当年调皮捣蛋的王小虎如今已为人父，他握着话筒说：“陈老师常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小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您是在告诉我们，苦难是成长的阶梯。”

刘芳接过话筒：“林老师，您在我母亲病重时，不仅每天来医院给我补课，还悄悄垫付了医药费。这件事，您从未对人提起过，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

林婉如微微摇头：“这些小事，你们还记得…”

“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小事。”张磊站起来，“您二位教会我们的，不仅是知识，更是如何做人。陈老师说过，‘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获取了多少，而在于他奉献了多少’。”

夜深了，宾客渐渐散去。陈致远和林婉如坐在院中的长椅上，头顶是那棵见证了他们五十年婚姻的梧桐树。

“真快啊，”林婉如靠在丈夫肩上，“好像昨天我们还在这棵树下教孩子们认字。”

陈致远轻抚妻子的白发：“记得小雅刚来时的样子吗？躲在妈妈身后，不敢看人。”

“现在都能上台表演了。”林婉如欣慰地说，“看着她从自闭中走出来，比什么都开心。”

月光如水，洒在两位老人身上。陈致远想起罗曼·罗兰的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他们这一生，经历过物资匮乏的年代，忍受过病痛的折磨，见证过生离死别，却始终没有放弃对教育的热爱、对彼此的深情。

回到家中，陈致远在日记本上写道：“几十载教学生涯，五十年婚姻之路，我们像两棵并肩的老树，根系早已缠绕在一起。”他转头看向梳妆台前的妻子——她正小心翼翼地把假牙泡进淡盐水，侧脸在台灯下如同古老的浮雕。

窗外飘来桂花的香气，混着阅览室飘来的油墨香。林婉如突然轻声哼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是他们恋爱时常唱的歌。陈致远跟着哼唱，走调的歌声惊醒了窗台上的老猫，它抖抖耳朵，又蜷成一团睡了。

第二天清晨，小雅早早来到阅览室。她手里拿着一幅画：两棵并肩的梧桐树，枝叶交错，树根相连。树下坐着两位老人，身边围着大大小小的孩子。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小雅羞涩地说。

林婉如接过画，眼眶湿润了。画的上方，小雅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爱是永恒的星辰，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爱是不灭的灯火，在寒夜里温暖心房。”

陈致远把画挂在阅览室最显眼的位置。阳光照进来，画上的梧桐树仿佛活了过来，枝叶在微风中摇曳。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林婉如拉着小雅的手问。

“想听您和陈爷爷相遇的故事。”

陈致远与妻子相视一笑，那笑容里，藏着五十年的春夏秋冬，藏着无数个清晨与日暮，藏着一代人的青春与奉献，更藏着相濡以沫的深情与坚守。

窗外，梧桐依旧，岁月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