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枝上的春声》

润墨

冬的寒意在空气里织成了细网，却偏有几缕暖，从梅枝的缝隙里漏下来——你看那老干皴裂如古铜，积着半尺厚的雪，雪层却被枝桠间的红蕊顶出了细碎的窝，像谁在素帛上点了胭脂，浓淡恰好。

这梅是不肯全服冬的管束的，瓣子是嫩粉裹着艳红，像刚被阳光吻过，连雪沫子落在花瓣上，都成了晶莹的坠子，沾着点暖香，不肯冻实。风过处，枝梢颤一颤，雪粒便簌簌地落，却不是冷的，是带着梅香的软，落在颊上，竟像春的细语。

偏这枝上还有活气——两只雀儿，绒羽是棕褐掺着米白，唯独胸口洇开一片橙红，像揣着两团小小的炉火。它们挨着站在雪层上，爪尖陷进软雪的浅窝，偏着头，喙尖几乎碰在一处，是在说冬的冷，还是梅的香？许是后者吧，你看那雀儿的眼，亮得像浸了雪水的星，往梅蕊那边斜斜瞥着，连绒羽都沾了点粉意。

远处的山早成了淡墨的影子，雾霭裹着雪意，把天地揉成一片软和的白，唯独这枝梅是醒着的，红得热闹，却不喧哗——像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春，是“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的怯，也是“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闹着”的活。这梅也在闹，却闹得静：蕊瓣是闹的，雪层是静的；雀儿的啾鸣是闹的，远山的沉默是静的。

日头渐渐斜过来，把光撕成几缕金，从梅枝的缝隙里漏下去，落在雪上，融出小小的亮斑。那雀儿忽然扑棱棱振了振翅，雪沫子随着光影跳起来，竟像碎金里裹着粉雪，连空气都暖了几分。原来冬从不是全然的冷，它把春藏在雪层下，藏在梅蕊里，藏在雀儿胸口的那团橙红里——像先生写的“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这冬也是轻悄悄的，却在枝桠间，把春的声息，揉成了最软的诗。

待雪再落时，梅该更艳些，雀儿该更暖些，连那山影里的雾，都该裹着点香了。这哪里是冬的萧瑟呢？是春踮着脚，从梅枝上，探了个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