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一章:大山里的读书梦</p><p class="ql-block">我记事起,家就扎在贵州大山最深的褶皱里。清晨的雾裹着潮气漫过梯田,把刚冒尖的玉米苗染得发绿,田埂上的狗尾巴草挂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落进泥里,溅起细弱的声响。傍晚时分,母亲在木屋灶台前烧火,炊烟裹着玉米糊糊的香,从烟囱里钻出来,绕着屋后老杉树的枝桠打个转,才慢悠悠飘向远处灰蒙蒙的山脊——父亲扛着锄头回来,锄刃上沾的泥土在夕阳下泛着褐黄,他踏进家门时,鞋底蹭掉的草屑里还夹着几粒玉米,黝黑的手在我头顶轻轻一摸,指尖的老茧蹭得我额角发疼,却没说一句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时山里没通电,夜晚的光全靠一盏缺了口的粗瓷煤油灯。灯芯是母亲用棉线搓的,点燃后总冒黑烟,把我的鼻尖熏得发黑,也把课本上的字染得模糊。有次我借着灯光背几何公式,背到后半夜困得直点头,额头“咚”地撞在桌角上,疼得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出声——我看见父亲坐在对面,借着同一盏灯编竹筐,竹篾在他手上划出道道血痕,他只把手指在衣角上蹭两下,又继续低头干活。那筐要卖五块钱,够我半个月的学费,我哪敢偷懒?</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读初中,村里终于通了电。头顶那盏15瓦的灯泡吊在房梁上,线绳晃悠悠的,灯光像蒙着层薄纱,连课本上的标点都看得费劲。我写作业时得把本子凑到离灯半尺远的地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妹妹们总围过来,借着这微弱的光做针线活:二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非要给我缝件新布衣;大姐话少,只默默把我冻僵的手揣进她怀里暖着。她们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手指动一下,影子就晃一下,像幅颤巍巍的皮影戏,却把我心里的冷意都烘得暖暖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十五岁那年,我在这灯光下翻完一本封面卷边的旧书,书里夹着张泛黄的报纸,“知识能改变命运”这句话,像一粒火星掉进干柴堆,瞬间在我心里燃了起来。我们乡的初中拢共两百多个学生,一半人读到一半就辍学打工,剩下的都想靠读书走出大山。可课堂上的桌椅缺胳膊少腿,我坐的椅子三条腿,得垫块石头才稳;课本是上届传下来的旧书,有的页码被撕了,我就借同学的书抄补完整。我只能比别人更拼——天不亮就蹲在晒谷场背书,晨雾打湿了衣襟,贴在背上凉冰冰的,可嘴里念着课文,心里却烧得慌;放学后踩着月光回家,电灯要亮到父母催第三遍,才舍得关掉,哪怕眼皮沉得像挂了铅,也得把当天的知识点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肯睡。有次数学考砸了,我躲在玉米地里哭,父亲找到我时,没骂我,只蹲下来摘了根青玉米,说:“庄稼得浇水才长,读书也得下苦功才成,咱不跟别人比,跟自己比,下次比这次好,就不算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二章:中师录取的红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夏天的蝉鸣得震天响,把空气都搅得燥热。我绕去乡小学的公示栏时,脚底下的石子路烫得人直跺脚,可心里的慌劲儿比太阳还烈。老远就看见一张红纸贴在斑驳的土墙上,边角被风吹得卷翘,像展翅的蝶,旁边围了不少人,有人欢喜有人愁,议论声像群嗡嗡的蚊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挤进去,心里怦怦跳得快要冲出胸膛,手指尖都在抖,点着名字一个个往下找——全乡两百多学生,中师就只录三个!第一行是邻村的王强,他成绩一直比我好,我早有预料;第二行是镇里的李梅,她父亲是老师,有条件补课,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嵌进掌心也没察觉。可我还是不死心,又从头数了一遍,直到第三行,“林建国”两个字稳稳地落在红纸上,那横撇竖捺,像是用刻刀刻上去的,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盯着看了三遍,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看花了眼,突然就忘了该笑还是该哭,疯了似的往校长办公室跑。鞋底踩过操场的碎石子,硌得脚生疼也顾不上,路过校门口的老槐树时,树枝刮破了我的袖子,我也没停下——风灌进衣领,带着股清甜的槐花香,却没让我冷静半分,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我考上了,我能去读师范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校长见我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打湿了,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笑着递过来:“全乡就三个名额,你能考上,真是不容易。多少个晚上,我都看见你家的灯亮到后半夜。”我接过信封,指尖都在抖,拆开时信纸划破了指甲,渗出一点血珠,可看见“录取”两个字时,眼泪还是“唰”地掉了下来。蹲在办公室门口哭了没两句,就看见大哥蹲在老槐树下抽烟,烟蒂扔了一地,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三个妹妹躲在树后,二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看见我就往这边跑,声音带着哭腔:“哥,你考上了是不是?俺们以后能吃腊肉了?”我点点头,把她们搂进怀里,心里又酸又暖——我知道,大哥收拾好的行李就放在家里,他本可以去读中专,却为了让我读书,要去广东打工;我读师范的学费,得靠父母卖粮食、卖牲口,一点一点凑齐,那些沉甸甸的希望,都压在我肩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父亲走在前面,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路过小卖部时,还破天荒地买了包水果糖,分给路过的邻居孩子,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母亲在灶台前忙活,杀了家里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鸡,鸡汤的香味飘了满院,她一边给我盛汤,一边抹眼泪:“俺儿有出息了,以后不用再像俺们这样刨土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三章:师范里的苦与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师范三年,我就没买过几件新衣服。身上穿的还是初中时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磨破了,就找块碎布缝上,针脚歪歪扭扭的,可我不嫌弃,能穿就行。每月生活费控制在一百二十块,早餐是两个馒头,就着免费的白开水咽下去;中午和晚上在食堂打一份素菜,偶尔加五毛钱的豆腐,就算改善伙食,吃的时候总想着,要是能给妹妹们留一口就好了——她们在家,恐怕连豆腐都难得吃一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课余时间我从不敢闲着,要么泡在图书馆,把能看的书都翻遍,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连图书馆管理员都认识我,总说:“小林,别熬太晚,闭馆了我可不等你。”要么在食堂帮工,洗碗、擦桌子,换两顿免费的饭。冬天的水特别凉,洗久了手就冻得通红,起满冻疮,碰一下就疼,可我还是咬牙坚持——能省一点是一点,家里还等着我毕业挣钱呢。有次帮工结束,食堂师傅偷偷给我塞了个肉包子,我攥在手里,舍不得吃,想带回家给妹妹们,可包子凉得快,等周末回家,已经硬了。我掰给她们吃,二妹吃得满嘴渣,说:“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每次收到家里寄来的钱,信封上总沾着玉米须或泥土,母亲在信里总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惦记”,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都透着牵挂。可放假回家我才知道,这三年里,家里没杀过一次过年猪。三个妹妹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割猪草,猪草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冻得她们直跺脚,却从不说一句累;放学后还要扫猪圈,猪粪溅到衣服上,洗都洗不掉,身上总带着股味儿,也没人抱怨。辛辛苦苦喂大的猪,到了年底,全被父亲拉去镇上卖了,钱一分不少,都寄给了我。父亲只说:“你在外面好好读书,家里不用你操心,我和你妈还能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二妹偷偷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哥,去年过年,我看见隔壁家吃腊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爹说,等你毕业了,咱们家也杀年猪,让我和大姐、三妹都吃够。”我摸着她冻得通红的手,那手上全是割猪草磨出的茧子,硬得像小石子,眼泪砸在她打补丁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把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为了几块钱发愁,再也不用看着别人吃腊肉咽口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四章:东关小学的遇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毕业那天,我拿着毕业证书,站在师范学校的门口,心里又激动又忐忑。后来分配结果下来,我被分到了东关小学当英语老师——虽然学校偏远,条件也差,可我还是高兴得一夜没睡,我终于能当老师了,能像当年教我的老师一样,给山里的孩子带去希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东关小学是栋老旧的砖瓦房,墙皮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的土坯,下雨天还会漏雨,教室里的黑板裂着细缝,写粉笔字时总掉渣,课桌椅高矮不一,有的椅子没了靠背,学生只能坐着硬邦邦的木板。可第一次站上讲台,看着台下几十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的孩子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袖口卷得老高,露出细瘦的胳膊,却坐得笔直,眼神里满是渴望,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妹妹们,想起了全乡两百多学生里挣扎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把英语课本翻得卷了边,边角都磨破了,还是舍不得扔。上课的时候,我怕孩子们听不懂,就把复杂的语法拆成通俗的话讲,比如教“apple”时,就从家里带个苹果,切成小块分给学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记——看着他们吃得满脸汁水,眼睛亮晶晶的,我心里比自己吃了还甜。课后我还帮基础差的学生补课,教室里的灯管坏了一根,光线昏暗,我们就凑在窗边,借着外面的天光看书,我一句一句地教,他们一笔一笔地写,从不说烦。有个叫熊珊的学生,家里特别远,每天要走两个小时山路来上学,可她从没来晚过,补课的时候也最认真。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努力,她说:“林老师,我想跟你一样,考上师范,当老师,回来教更多山里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同事们说我“太拼”,可他们不知道,我是想把自己没享过的好教育,都给这些和我一样从山里来的孩子,不想让他们因为没条件,错过改变命运的机会。有次我发烧到39度,还是坚持去上课,讲着讲着就头晕,学生们发现了,硬把我扶到办公室,熊珊还从家里带来了草药,说:“林老师,这是我奶奶采的草药,退烧特别管用,你煮着喝。”看着孩子们关切的眼神,我心里暖烘烘的,觉得再苦再累都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认识韩雪,是在那年深秋的一个午后。那天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门被轻轻推开,熊珊探进头来,怯生生地喊了声“林老师”,身后跟着个姑娘——梳着齐肩发,发梢还带着点自然卷,用一根皮筋简单扎着,穿了件浅蓝底的碎花裙子,裙摆刚过膝盖,洗得有些发白,却熨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露出的小腿细瘦,踩着一双布鞋,鞋边沾了点泥,手里攥着个旧布包,手指紧张地绞着包带。“林老师,这是我表姐韩雪,她想找您要几支粉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熊珊的声音刚落,韩雪就往前站了半步,脸颊有点泛红,却没躲闪我的目光,笑着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像山涧的泉水:“林老师好,我想着自己做粉笔卖,先拿几支样品回去琢磨琢磨,要是能成,以后学校要粉笔,我给您送过来,肯定比供销社便宜,还能给学校省点钱。”我愣了一下,那会儿乡里姑娘大多安安静静在家做家务,要么早早嫁人,她穿件碎花裙子已经少见,还敢主动琢磨做买卖,这份鲜活和闯劲,倒让我觉得新鲜。我从抽屉里拿出半盒白粉笔递过去,她接的时候,我看见她指尖沾着点石灰粉,指甲缝里嵌着细土——许是刚从地里帮完忙,就匆匆换了裙子赶来,却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没过多久,韩雪真的来了,还是那件碎花裙子,手里提着个布袋子,脚步轻快地走进办公室,笑着把袋子递过来:“林老师,您试试,我调了好几次石灰和水的比例,这次写起来不打滑,也不容易断。”我拿过一支在黑板上写了行字,粉笔灰落在手背上,却比供销社买的还顺滑。那天我们聊了会儿,我才知道,她早就想办个小粉笔厂,想着乡里学校多,粉笔是刚需,既能赚钱贴补家用,也能给学校省点钱,说起未来的打算时,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有光。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她常来送粉笔,有时还带两个自己蒸的玉米馍,热乎乎的,带着股麦香;我帮她看账本、算成本,教她怎么跟其他学校谈合作,每次看见她穿那件碎花裙子走来,脚步轻快,笑容明朗,心里就莫名觉得亮堂,像照进了一束光——我知道,我们都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的人。</p> <p class="ql-block">第五章:热热闹闹的婚礼</p><p class="ql-block">相处半年后,我鼓起勇气跟韩雪表白了。我没什么钱,只能在学校的老槐树下,把自己攒了很久的钢笔递给她——那支钢笔是我用食堂帮工攒的钱买的,外壳都磨掉了漆,笔帽上还缠着圈细棉线防止脱落,可我还是觉得拿不出手。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指尖把笔杆攥得发潮,说:“雪儿,我现在没什么本事,住的是学校宿舍,工资也只够糊口,可我会努力,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她接过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身的划痕,脸颊通红,却用力点了点头,说:“建国,我信你。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的,苦点不怕,咱们一起努力,总会好起来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她从不提彩礼的事,还反过来劝我:“咱们日子还长,不用搞那些虚的,买两身新衣服,请亲戚邻居吃顿饭,就是最好的婚礼了。”可我和父母都觉得,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太寒酸——她愿意跟着我吃苦,我更不能委屈了这个心善又能干的姑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婚前一个月,我特意请了假,带着韩雪去了毕节城。这是她第一次去城里,站在百货大楼前,看着玻璃橱窗里的连衣裙,眼睛都看直了,却没说要买点什么,只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城里真好,以后咱们也让孩子来城里读书”。我们找了家像样的摄影店拍婚纱照,她穿上洁白的婚纱,化了淡妆,站在镜头前,有些害羞地挽着我的胳膊,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眼里的光比婚纱上的水钻还亮。我穿着租来的黑色西装,看着她笑,突然觉得这辈子的幸运,都攒在了这一刻,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让她跟着我受委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照片洗出来那天,我们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折了边角,回到家就贴在堂屋最显眼的墙上。路过的邻居都要进来看看,张婶凑过来指着照片笑:“雪丫头穿婚纱真好看,建国你可有福气了!”韩雪站在一旁,笑得脸颊通红,却悄悄攥紧了我的手,像是怕这幸福会溜走。我还咬牙给她买了件红色婚服,是县城服装店最时兴的款式,领口绣着金线花纹,摸起来软软的;自己也买了套新的中山装,虽然花光了我两个月的工资,可穿在身上,心里格外踏实。</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结婚那天,家里热闹得像过年。父亲带着大哥砍竹子搭棚子,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也不肯歇,说要让客人都有地方坐;母亲和妹妹们在灶房蒸甜酒、杀年猪,炖肉的香味飘了半条街,母亲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抹眼泪,说“我儿终于成家了,以后有人帮衬了”。邻居们也来帮忙,李叔扛着梯子贴喜字,王婶带着自家闺女摆碗筷,连村里的小孩都围着院子跑,等着讨喜糖吃,棚子下堆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笑声,连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味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客人来了足足几十桌,桌子是从各村借来的,有圆有方,椅子高矮不一,有的还缺了腿,用石头垫着,可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菜是地道的农家硬菜,红烧肉油亮油亮的,炖排骨飘着葱花,炒鸡蛋金黄诱人,每道菜都装得满满当当。大家喝酒聊天,声音震天响,大哥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红着眼眶说:“弟,好好对雪丫头,以后家里有我呢。”我点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知道,大哥为了供我读书,放弃了自己的学业,现在还在为我的婚礼操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孩子们抢着要喜糖,跑得满头大汗,韩雪穿着红色婚服,给客人敬酒,脸上一直带着笑,我跟在她身边,给她挡酒,心里满是愧疚。晚上送完客人,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韩雪摸着婚服的金线花纹,小声说:“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我握着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雪儿,委屈你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让你穿更多好看的衣服,住宽敞的房子,再也不用跟着我吃苦。”她靠在我怀里,点了点头,没说话,可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攥得更紧了——我们都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很多苦,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六章:多子之家的生计奔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婚后第二年,大女儿出生了。粉雕玉琢的小家伙,眼睛像韩雪,亮晶晶的,抱在怀里软乎乎的。韩雪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再苦再累也不抱怨;后来二女儿来了,怯生生的,总跟着姐姐后面,像个小尾巴;又过了几年,儿子也出生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可压力也跟着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随着三个孩子长大,光靠我每月那点工资,日子越来越紧巴。大女儿的学费、儿子的奶粉钱,父母偶尔的医药费,像一座座山压在我身上,喘不过气。每次去镇上买东西,看着孩子们盯着零食摊舍不得挪步的样子,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韩雪看出了我的焦虑,晚上等孩子们睡了,她坐在灯下缝衣服,轻声说:“建国,咱们得再拼一把——你去提升自己,我来想办法挣钱,不能让孩子跟着咱们受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争取到去贵阳师范学院进修的名额,既高兴又犯愁——去进修得花钱,家里的开支怎么办?韩雪却笑着说:“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呢。咱们在学院附近租个小门面,开个烙锅店,我来守着,多少能挣点,还能照顾你。”我们凑了所有的积蓄,还向亲戚借了点钱,在学院附近租了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门面,刷了墙,买了个二手烙锅灶,小店就开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白天我去上课,韩雪守店,从早上九点忙到晚上十点,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还要照顾跟着我们去贵阳的小儿子。有次我下课早,去店里帮忙,看见她抱着儿子,一边哄孩子睡觉,一边给客人烤五花肉,额头上全是汗,却没说一句累。晚上我下课就去帮忙,洗菜、切菜、掌勺,烙锅的铁锅烧得通红,油溅在手上起水泡,我咬着牙揉两下继续干——心里想着,多挣点钱,就能让孩子们多买件新衣服,让韩雪少受点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客人多的时候,我们忙到凌晨一两点才收摊。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人累得说不出话,只能互相搀扶着回出租屋。韩雪的脚肿得像馒头,却从不说疼,只给我端来热水泡脚;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可她总说:“没事,咱们再熬熬就好了,等你进修完,日子就会好起来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烙锅店生意并不好,周围竞争大,我白天又没法帮忙,韩雪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进修结束时,不仅没挣到钱,还亏了不少,只能忍痛盘店回家。后来我们又开了全乡第一家服装店,韩雪全天守店,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一个客人;我早晚帮忙看店、进货,骑着三轮车跑几十里路去县城拿货,风吹日晒的,皮肤晒得黝黑,也不觉得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可没过多久,县城的服装店多了起来,我们的小店没什么优势,渐渐没了客源。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出一件衣服,韩雪坐在店里,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眼神里满是失落。撑了一年多,实在撑不下去了,只能转租,又亏了不少钱。再后来,我们买了辆二手面包车跑营运,我每天五点起床等客人,山路颠簸,车常出故障,修车钱又是一笔开支,有时候跑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些年,我们像陀螺一样转,从不敢歇,却始终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看着韩雪憔悴的脸、孩子们打补丁的衣服,我心里又酸又疼,总觉得对不起她们。有次大女儿放学回家,跟我说:“爸,同桌有个新书包,真好看。”我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转身去厨房偷偷抹眼泪——我连一个新书包都不能给孩子买,心里满是愧疚。可韩雪总能看出我的心思,她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建国,别灰心,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好起来的。孩子们懂事,不会怪咱们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七章:辞职创业办学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公立学校教了十几年书,英语课本已经翻烂了十多本,书页都掉了,用线重新缝起来,还是舍不得扔。看着家里的困境,想起进修时在贵阳看到的城市模样——孩子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有崭新的课本和先进的教学设备,再想想山里的孩子,有的因为家里远,每天要走两三个小时山路来上学;有的因为学校条件差,连英语课都没机会上,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决定:辞职创业,办一所自己的学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懂教育,能给山里的孩子好的教学,说不定这一次,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也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把想法跟韩雪说的时候,她一开始不同意,搓着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建国,咱们没经验,手里也没多少钱,万一赔了怎么办?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可经不起折腾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握着她满是茧子的手,她的手粗糙得很,都是这些年操劳留下的痕迹,我认真地说:“雪儿,当年全乡两百多人考师范,我能考上;进修时边读书边开店,我们也熬过来了。办学校,不仅是为了咱们家,更是为了山里的孩子——我想让他们有机会读好书,走出大山。咱们一起拼一次,好不好?”她看着我,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行,我信你,咱们一起干。”</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凑了所有积蓄,加上向亲戚借的钱,一共三十多万块,在纳雍县维新镇租了栋民房。房子很旧,墙皮脱落得厉害,露出里面的土坯,窗户破了玻璃,风一吹就“呜呜”响,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们自己动手清理杂草、刷墙、换玻璃,买了最便宜的白色涂料,我站在梯子上刷,韩雪在下面递工具,偶尔帮我擦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刷墙那天恰逢秋雨,刚刷好的白墙被淋出黄色水痕,像哭花的脸。我们披着塑料布,用干布一点一点擦墙,手指冻得发僵也不敢停——生怕耽误了开学时间。韩雪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却没说一句冷,只笑着说:“等咱们学校办起来,孩子们在这儿读书,多好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筑梦学校”的铁皮牌子挂上去时,风卷着枯叶打在上面“哐哐”响,可我看着那四个字,心里却亮堂得很——这是我们的希望,也是更多山里孩子的希望。为了省钱,我们没请工人,自己动手修课桌、钉板凳,从废品站买回来旧桌椅,打磨干净,刷上油漆,虽然不好看,却很结实。韩雪还在院子里种了几盆花,说要让孩子们在漂亮的环境里读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招生比想象中难十倍。很多家长不相信我们能教好,有的说“你们这学校连个正经校门都没有,能行吗”,有的直接把我们拒之门外。每天天不亮,我们骑二手电动车走村串户,山路滑,有次连人带车摔进田埂,韩雪膝盖擦破了皮,流出血来,却先捡被泥水浸皱的宣传单,说“这宣传单不能丢,还有好多家长没看到呢”;正午太阳毒,我们就在树荫下歇会儿,喝口井水、啃个凉馒头,又继续挨家挨户跟家长解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去一个偏远的村子招生,走了两个多小时山路,到了村里,却没人愿意听我们说话。正当我们失望准备离开时,一个老大娘走过来,说:“我孙子想读书,可村里的学校太远了,我送他去你们那儿,你们能好好教他吗?”我连忙点头,说:“大娘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让孩子学好知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一个学期,终于招到108个学生。开学那天,孩子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校园,眼里满是好奇。傍晚的晚霞里,孩子们的笑声像铃铛一样,飘得很远。我看着韩雪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苦都值了——我们的学校办起来了,这些孩子终于有了一个能好好读书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第八章:创业路上的风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没办学资格证的日子,像揣着块烫石头,手心总攥着汗,连夜里做梦都在担心有人来查。有次教育局的人突然上门,恰逢暴雨,学校屋顶的破洞漏下雨水,滴在课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们临时找的水桶在教室里摆了一排,“滴答滴答”的声响混着孩子们的读书声,显得格外慌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孩子们缩在座位上,眼神里满是惊恐,前排的小男孩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林老师,我们还能在这儿读书吗?”我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强装镇定说:“当然能,老师会想办法的。”可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停办通知书时,纸页被雨水打湿,字都晕开了,我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胸口发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天夜里,我坐在空教室的课桌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头扔了满地。韩雪端着一碗热粥进来,放在我面前,没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缝补被雨水泡坏的课本。昏黄的灯光下,她的指尖捏着针线,一针一线慢慢缝,针脚算不上整齐,却格外认真。“建国,”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咱们不能放弃,这些孩子还等着上学呢。”我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就红了眼眶,咬着牙说:“对,不放弃,咱们去跑,去说,总有办法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成了教育局的“常客”。每天天不亮就骑着二手电动车出门,山路颠簸,车座子磨得屁股生疼,有时遇到下雨,两人淋得像落汤鸡,却还是攥着厚厚的材料,生怕弄湿。有次工作人员说材料缺一项盖章,我们又立刻骑车回镇上,来回跑了四十多里路,等把材料交上去时,天都黑透了,韩雪的脚磨出了水泡,却笑着说:“总算交齐了,值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好不容易盼来资格证的消息,股东们又起了分歧。有个股东拍着桌子说:“现在房租、杂费都在涨,不涨学费咱们就得亏!”我攥着手里的收费明细,指节都发白了:“这些孩子大多是山里的,爸妈在外打工,凑学费不容易,涨了学费,说不定就有孩子来不了了。”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走出办公室时,月亮已经挂在天上,冷得像块冰。韩雪在门口等我,手里揣着两个热红薯,见我出来,连忙递过来:“我猜你没吃饭,快趁热吃。”红薯的甜香裹着热气,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心。“股东不同意,咱们就自己想办法,”她擦了擦我脸上的灰,“咱们可以去拉赞助,或者我再多守会儿小卖部,总能凑够钱。”那天晚上,我们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看着教室里漆黑的窗户,心里却慢慢有了底气——只要我们还在,这所学校就不能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真的去跑了赞助,找过镇上的企业,也找过公益组织,跑了十几次,终于有个老板愿意资助我们一批教学设备,条件是在学校门口挂个资助牌。设备送到那天,孩子们围着崭新的电脑,眼里满是好奇,有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老师,这东西真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吗?”我笑着点头,心里突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争吵,都值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次冬天降温,学校的暖气坏了,韩雪凌晨五点就起来,在每个教室里生炭火,怕孩子们冻着。等孩子们来上学时,教室里暖烘烘的,她的手却被炭火烫出了水泡,贴了创可贴还在忙前忙后。孩子们看在眼里,有个孩子从家里带来了烤红薯,非要塞给她:“韩老师,你吃,可甜了。”韩雪接过红薯,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总说,这些孩子就是我们的福气,再苦再累,只要看到他们的笑脸,就什么都忘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创业路上的风雨,从来没停过,可每次遇到坎,只要想到孩子们的眼神,想到韩雪的陪伴,我就觉得有了力气。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我们带着初心走下去,这盏山坳里的灯火,就一定能越亮越旺。</p><p class="ql-block">第九章:许可证与烟花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春天的阳光特别好,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暖烘烘的。那天我正在批改作业,突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教育局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本子。他笑着说:“林校长,恭喜你们,筑梦学校的办学许可证批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过红色的本子,指腹反复蹭过“纳雍县维新镇筑梦学校”这行烫金的字,手都在抖。突然想起刷墙时淋在身上的秋雨,雨水顺着衣领往下淌,冻得牙齿打颤;想起招生时摔进田埂的狼狈,膝盖上的伤口沾了泥,火辣辣地疼;想起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坐在空教室里抽烟,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过,眼泪没忍住砸在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不是一张纸,是五年里所有的委屈与坚持,终于有了着落。我拿着许可证,跑去找韩雪,她正在厨房给孩子们煮午饭,围裙上沾着面粉。我把许可证递到她面前,声音都在抖:“雪儿,咱们有证了,咱们的学校合法了!”她看着许可证,愣了几秒,突然就哭了,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泪砸在许可证的烫金字上,却笑得像个孩子:“太好了,建国,太好了,孩子们再也不用怕没学上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天下午,我和韩雪去镇上搬了几十桶烟花,堆在学校的操场上。傍晚的时候,全校师生都聚在了操场上,孩子们围着烟花,眼里满是好奇,叽叽喳喳地问:“林老师,这是要放烟花吗?”我笑着点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放烟花庆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点燃第一桶烟花,“咻”的一声,火星窜上天空,在暮色里炸开绚烂的花。红的像当年中师录取的红榜,热烈又耀眼;黄的像烙锅店灶台上的火光,暖得人心尖发颤;紫的像深夜备课的台灯,安静又坚定。烟花一朵接一朵地炸开,把夜空染得五彩斑斓,孩子们的欢呼声、笑声混在一起,飘得很远很远。</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韩雪站在我身边,仰着头看烟花,眼里映着烟花的光,像落了星星。我想起初见时她穿的那件浅蓝碎花裙子,想起她在烙锅店抱着孩子忙碌的样子,想起她在暴雨里捡宣传单的身影——这么多年,她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却从没有过一句抱怨。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粗糙,却很温暖,我轻声说:“雪儿,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她转过头,笑着说:“咱们是一家人,本来就该一起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夜里,朋友拉我去县城吃饭,说是要为我庆祝。饭桌上,有人举着酒杯说:“林建国,你太难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我没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辛辣的酒压下翻涌的情绪,可心里的激动还是藏不住。最后被朋友架回学校,坐在操场的烟花残骸旁,看着满地的红纸碎片,我突然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想起韩雪在烙锅店打地铺,冬天没有暖气,冻得整夜睡不着;想起跑营运时为了多赚十块钱,绕远路走难走的山路,车差点翻进山沟;想起没证时的惶恐,生怕第二天学校就办不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韩雪蹲在我身边,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把我的头靠在她肩上,说:“都过去了,以后好了。”那天夜里,我在操场坐了很久,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明白,“守得云开见月明”从不是空话,它是摔过的跤、流过的泪、熬过的夜,最后都变成了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的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第十章:山坳里的灯火长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现在的筑梦学校,早已不是当年那栋漏雨的民房模样。走进校园,两栋米白色的独立教学楼并排矗立,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远远望去,像两座白色的灯塔。教室里,崭新的多媒体一体机取代了当年裂着缝的旧黑板,屏幕上播放着生动的教学视频,孩子们睁着好奇的眼睛,听得格外认真;课桌椅整齐排列,再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情况,桌面擦得干干净净,能映出人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旁边的学生宿舍楼铺着干净的瓷砖,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洗漱台和储物柜,冬天有暖气,夏天有风扇,孩子们再也不用裹着厚棉衣在冷夜里写作业,也不用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宿舍楼前的空地上,种着几排桂花树,秋天的时候,桂花飘香,整个校园都浸在甜香里,孩子们喜欢在桂花树下看书、玩耍,笑声像银铃一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校园里还修了塑胶操场,红色的跑道绕着绿色的草坪,格外显眼。下课铃一响,孩子们就像小鸟一样冲出教室,有的在跑道上跑步,有的在草坪上踢足球,有的在旁边的乒乓球台打球,笑声、欢呼声能飘出老远。操场旁边的图书馆,藏书从最初的几百本增至五万多册,从绘本到名著,从科普读物到教辅资料,满满当当摆了十几排书架,书架上贴着孩子们自己画的标签,可爱又温馨。韩雪每天都会在这里整理图书,偶尔还会给低年级的孩子读故事,她的声音温柔,孩子们听得入迷,常常围在她身边,不肯离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更让人欣慰的是,学校的教学质量连续几年稳居全县前三名。英语课上,孩子们能熟练地用英语对话,还能表演英语短剧;科学课上,他们在实验室里动手做实验,拿着放大镜观察植物,眼里满是求知的光;艺术课上,画画、唱歌、跳舞,每个孩子的天赋都能得到施展,有的孩子画的山水画还得了省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些年,从筑梦学校走出去的学生,有考上县城重点高中的,有后来考上师范院校回乡当老师的,还有走出大山去读大学的——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带着知识的火种,去往更远的地方。去年夏天,熊珊回来了,她考上了师范学院,毕业后主动申请回筑梦学校当老师。她穿着朴素的教师制服,站在讲台上,笑着说:“林老师,韩老师,当年是你们给了我读书的机会,现在我想把这份机会传给更多山里的孩子。”看着她自信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们的坚持没有白费,这盏从山坳里点亮的灯火,真的传下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学校的学生人数早已突破一千人,连周边乡镇的家长都愿意把孩子送来。每天清晨,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校园,脸上带着笑容;看着韩雪在图书馆里忙碌的身影,偶尔和孩子们说笑;看着老师们认真授课的模样,在讲台上挥洒汗水——我总会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贴在乡小学公示栏上的那张录取红榜,想起刷墙时淋在身上的秋雨,想起烟花在夜空炸开的绚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人问我,后悔当年辞职吗?我摇摇头。后悔的事很多,没能早点让妹妹们吃上腊肉,没能让韩雪少受点苦,没能给孩子们更好的起点,可唯独不后悔办这所学校。它不仅让我走出了大山,更让更多山里的孩子,有了走出大山的机会;它不仅改变了我的命运,也改变了很多孩子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常常站在教学楼的楼顶,看着孩子们在操场上玩耍,看着校园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暖黄的光映在孩子们的脸上,格外温馨。我知道,山坳里的灯火,一旦点亮,就再也不会熄灭了。它会一直亮着,照亮更多山里孩子的求学路,也照亮更多人改变命运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