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西施

金義敢

那天我沿着山间小路往上走，远远就听见水声轰鸣。转过一道弯，一道瀑布从石砌的坝顶倾泻而下，像一匹白练被风撕成细雾，在阳光里闪着微光。水花溅在脸上，凉得让人一激灵。几个游人坐在高处的石阶上歇脚，说笑的声音被水流冲得零零碎碎。我站在那儿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山、这水、这树，全都活得自在，而人不过是路过的一缕影子。

再往深处走，林子渐渐幽静下来。一株兰花长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粉嫩的花瓣微微颤着，像是刚从梦里醒来。叶尖挂着水珠，一晃一晃，终于落进下面那条细小的溪流里，叮咚一声，又没了踪影。阳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我蹲下身，看着那朵花，忽然觉得它不像是长在这里的，倒像是这片林子悄悄藏起的一句低语，只说给愿意停下的人听。

阳光渐暖时，路边一簇粉红的花撞进眼里。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揉进了这一朵里。绿叶衬着，光也偏爱它，照得边缘发亮。我忍不住靠近，却没闻到香味，可它就那样安静地开着，不争不抢，却把生机写在了每一片花瓣上。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美，不需要喧哗，只要存在，就足够动人。

林深处坐着一位女子，穿浅色吊带裙，赤脚踩在落叶上。她手里捏着一片叶子，轻轻转动，仿佛在读上面的纹路。她没看我，我也没打招呼，只是远远站住。她的安静像一层薄雾，把周围都裹了进去。那一刻，我竟分不清是她在林中，还是林在她身上生长。她像是一部分自然，又像是自然特意为这一刻造出的人。

再往前，另一位女子站在树影交错处，手中握着一片蕨叶，水珠在叶脉上滚动，映着她指尖的微光。她神情平和，仿佛与这林子早已相识多年。我没有走近，怕惊扰了这份默契。她的存在不像闯入，倒像是一阵风、一缕光，本就该在这里。我忽然觉得，人若真能与自然相融，大概就是这个模样——不张扬，不索取，只是静静地，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后来我看见她站在林间空地上，一只手举过头顶，另一只轻抚颈侧，闭着眼，像在感受风的走向。发尾扎成低马尾，耳坠在光里一闪。她像在跳舞，又像只是伸了个懒腰。背景是模糊的绿，光线柔和得像是从梦里漏出来的。那一刻我停下脚步，心想，或许所谓宁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当世界喧嚣时，你仍能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

走到一座石桥时，我看见她站在桥心，背对着我，手抚着盘起的发。蓝裙子被风轻轻掀起一角，河面平缓，有船缓缓划过，划开一道细长的波纹。两岸绿树倒映水中，随波轻晃。她一动不动，像在等什么，又像什么都不等。我站在桥头，没再往前。有些画面，适合远远看着，像一首没唱完的歌，留着余韵，才最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