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一遇，“石头花”与旧时光的相逢

云

童年的山野里是藏满秘密的乐园，大山深处，那些奇形怪状的青石板上、或者是灰白的岩壁上，总在不经意间缀着星星点点的“石头花”。我们不知它的学名叫什么，只因其紧贴岩石而生，状若碎花，便唤它这个直白又亲切的名字“石头花”。

童年的记忆里，是一个夏日的雨后，空气里飘着泥土与青草的湿润气息，我和小姐妹们们挎着竹篮，在山坡上挖野菜，岩石壁上那一片片或灰绿、或浅黄、或暗褐的斑驳映入眼帘，我们便立刻炸开一阵欢呼。我们发现了石头花，一个个蹲在石壁前，用指尖轻轻拂过它粗糙又柔软的表面，惊奇于这岩石间的精灵——石头花，它不恋沃土，不慕繁华，偏偏在光秃的岩石上安身立命。没有虬曲的根须深扎大地，没有舒展的绿叶汲取雨露，却长得这般千奇百怪：有的像蜷曲的小珊瑚，有的似铺开的细绒毯，还有的层层叠叠，宛若凝固的浪花。我们争着数石头花的模样，比谁找到的颜色更特别，更好看。直到夕阳把岩石壁染成暖金色，才恋恋不舍地踏着余晖回家，心里揣着满当当的欢喜。

光阴似箭，岁月辗转，成年以后，离开家乡，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奔波，童年的石头花渐渐被琐碎的日子掩埋，只偶尔在梦回山野时，闪过那抹顽强的斑驳。

日前随旅行社去营口鲅鱼圈旅游。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漫过沙滩，漫向海边的群山。我们沿着缓坡拾级而上，本意是欣赏山海相依的景致，目光却无意间落在山涧的崖壁上——那熟悉的纹理、错落的形态，瞬间撞进眼底：是石头花！时隔数十年，它竟在这千里之外的海滨山崖上，与我重逢。与记忆里的模样不差丝毫，它依然是在无人刻意留意的岩石间静静生长，严寒冻不住它蓬勃的生机，狂风刮不散它执着的坚守，暴雨冲不垮它紧贴岩隙的倔强，没有因岁月流转而失色，反倒在风雨侵蚀中更显苍劲。我快步走近，指尖再次触碰到那粗糙的质感，与童年记忆里的温度重叠。身旁的老伴见我驻足良久，轻声问起缘由，我指着石头花，絮絮说起儿时与伙伴们欢呼寻花的往事，那些蹲在石头前争论的童言，那些纯粹的雀跃与惊奇，忽然清晰如昨天。

这无根无叶的石头花，不攀附、不张扬，在贫瘠的岩石上绽放着生命的韧性。它不与百花争春，不与草木比茂，就那样静静地、倔强地生长，把贫瘠的石面酿成自己的疆场。千奇百怪的形态是它独有的模样，每一寸肌理都刻着“与众不同”，以无声的生长告诉世界：生命的力量，从不在依赖中滋生，而在逆境里绽放。童年初见时的欢呼雀跃，是源于未知的新奇；如今这千里之外的相遇，却是久别重逢的动容与岁月沉淀的温情。海风掠过崖壁，石头花旁边的小草在光影中轻轻摇曳，这跨越千里又极其一样的石头花，成了岁月里最温润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