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日记——冰下的鱼

宁静

鱼在冰下我在冰上

鱼在水里我在城里

寒风掠过湖面，冰层厚实得像一封封存的信，没人能读懂。我站在冰上，脚下是另一个世界——鱼的世界。它们游在幽暗的水里，泥沙翻涌，水草缠身，而我站在这边，裹紧大衣，听着城市远处传来的车鸣。我们隔着一米厚的冰，却像隔着一生的距离。我忽然想对那条正从石缝间穿行的鱼说：你真苦啊，日日困在冷水中，连喘息都得小心翼翼。

我对鱼就说：真苦

水里泥里的好艰辛

我蹲下身，手掌贴在冰面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点暖意。水底的鱼忽然停住，尾鳍轻摆，像是听见了。它没逃，也没靠近，只是静静悬在那儿，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牢骚。我继续说：你每天在泥里钻，在暗处游，连阳光都是碎的，哪像我，至少还能走进暖房，喝口热茶。话出口才觉得荒唐——我竟在向一条鱼诉说我对生活的怜悯，可我自己，不也困在钢筋水泥的池子里，日复一日地浮游？

鱼对我就说：真傻

城里的人群好烦心

风忽然大了，冰面泛起细微的震颤。我仿佛听见水底传来一声轻笑。那鱼转了个身，鳞片闪过一道冷光，像是在说：你才傻呢。你挤在人群里，耳朵塞满噪音，心比这冰还冷，却说我苦？我虽在泥中，但水是活的，方向由我，而你，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画好的线。我愣住，竟无言以对。它说得对，我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换个地方困着。

心里难过转身回家

鱼也就沉默在冰下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霜，往岸边走。身后，冰面恢复平静，鱼也重新游进深处。我没有回头，但知道它还在那里，像一颗沉底的石头，安静地活着。我忽然觉得难过，不是为它，是为我自己——我怜悯它，其实是在怜悯那个无法挣脱生活的自己。可我能去哪儿呢？回家，开灯，煮面，刷手机，明天继续上班。而它，至少还拥有这片湖，哪怕结了冰，也仍是它的天地。

城里的人破冰垂钓

心中寒意有点融化

几天后，湖边来了几个钓鱼的人。他们凿开冰面，放下钓竿，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云。我远远看着，忽然觉得那洞口像一只眼睛，把两个世界重新连上了。一个孩子蹲在洞边，眼睛亮亮的，说：“爸，鱼会冷吗？”父亲笑：“它习惯了。”我却想，也许正是这一凿，让城里人心里那点寒意，悄悄化了一点。我们太久没看见活水，太久没听见鱼尾拍浪的声音。这一眼，像是一次提醒：活着，不只是呼吸，还得有流动。

钓鱼人掉进了冰里

我就想是那条怪鱼

听说有个钓鱼的失足掉进冰窟，幸好被人拉了上来。湿漉漉地坐在岸边，他抖着身子，却笑了：“那水……真清啊。”我站在人群外，忽然想，那一刻，他是不是也成了那条鱼？在水里睁眼，看头顶碎冰如星，看人影晃动如树影摇曳。我们总以为自己在看世界，其实，世界也在看着我们。而我，宁愿做那条怪鱼——不被理解，不被期待，只在深水里，按自己的节奏游。

威力太大有一条鱼

与人一同被捞出了

后来，真有条鱼被钓了上来。银白的身子在雪地上跳，鳃一张一合，像在说最后一句话。围观的人拍照、笑闹，孩子想摸又不敢。我蹲下来看它，它的眼睛黑得像深潭。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它不是被“捞出”，是被“看见”了。它用死亡，换来了短暂的存在感。而我们呢？每天在城里穿行，谁又能真正“看见”你我？或许，我们都等着被谁一竿子钓起，哪怕只一瞬，也好过无声无息地游完一生。

冰面，我看见他们

都是同样的：僵挺

冬天快结束时，我再去看湖。冰面裂了缝，边缘开始融化。几个钓鱼人还守在原地，姿势一模一样，像被冻住的雕像。他们盯着浮标，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和冰一样硬。我忽然觉得可悲——我们凿开冰，是为了抓住鱼，可最后，被冻住的，反而是我们自己。我们用耐心、用时间、用体温去换一条鱼，却忘了自己也在慢慢失去温度。

面无表情，我突然

想流泪想自责想与

我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僵直的背影，忽然想哭。不是为鱼，也不是为他们，是为那种“活着却像停止”的感觉。我们都在等一个浮标动，等一个电话响，等一个机会来，可等的过程中，心却一点点结了冰。我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敢跳进水里？为什么不敢做那条逆流而上的鱼？哪怕呛水，哪怕冻僵，至少试过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自己对骂。我的心

有点冷，又往深处

那天回家，我在日记本上写：“我羡慕一条鱼。”写完自己都笑。可笑完，心更冷了。我们总以为自由在远方，在升职、在买房、在逃离，可也许，真正的自由，是像鱼一样——在泥里也能游，在暗处也不慌，在冰封的湖底，依然记得水是活的。

藏了进去。冬奥会

之后，她就这样了

听说冬奥会后，湖边立了块牌子：“禁止垂钓”。湖恢复了安静。春天来了，冰彻底化了，水面上飘着碎纸和柳絮。我远远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岸边，一动不动，像在等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是那个掉进冰窟的男人的妻子。她说，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去钓鱼了，但总爱往湖边跑。她不懂，我却懂——有些事，不是怕水，是怕再也感觉不到活着的温度。

而那条鱼，或许早已游向深水，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