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陕西省咸阳茯茶镇

籽名

踏入茯茶镇的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青瓦飞檐在暮色里勾勒出温润的轮廓，木结构的店铺沿街排开，透着岁月打磨过的沉静。一盏盏红灯笼悬在檐下，风一吹，便轻轻晃动，像是向过往的行人低语。我走进一家茯茶铺子，门楣上刻着“泾阳老号”四个字，茶香从门缝里溢出来，混着木头的清香，让人不自觉放慢脚步。老板正在煮茶，铜壶嘴冒着白气，他说这茶要慢慢熬，像日子，急不得。

沿着石板路往深处走，脚底传来微微的凉意。路两旁的茶馆都开着门，有人坐在竹椅上品茶，有人轻声聊着天。一群白鸽忽然从屋檐掠过，翅膀扑棱棱地响，落在不远处的石阶上，低头啄食着什么。它们不怕人，踱步的姿态从容得像镇上的居民。我也放慢了脚步，不忍惊扰这份悠闲。阳光斜斜地洒在石板上，映出斑驳的影子，仿佛连时间都变得柔软了。这里没有喧嚣的叫卖，也没有匆忙的游客，只有风穿过巷口时，捎来一缕淡淡的茶香。

听说茯茶镇的名字，是从几百年前的茶马古道上传下来的。那时，南来的茶叶在此集散，北上的驼队从这里启程，把这黑褐的茶砖运往塞外。如今的镇子，虽是重建，却处处留着旧时的影子。我路过一家茶坊，看见墙上挂着老地图，上面标着“丝路起点”几个字。一位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捏着一只粗瓷碗，碗里是深琥珀色的茶汤。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只轻轻吹了吹茶面，那神情，像是在对待一位老友。

我在一家临水的小茶馆坐下。水是引自镇外的小渠，清浅见底，几尾小鱼在石缝间游动。老板端来一盏茯茶，茶汤澄亮，入口微涩，回甘却绵长。他说，这茶要喝三泡，第一泡洗去尘嚣，第二泡品出本味，第三泡才见真性情。我照他说的，一泡一泡地喝，心也一泡比一泡静。窗外，一株老槐树垂下枝条，拂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有孩子在桥上跑过，笑声清脆，像风铃。

傍晚时分，灯笼陆续亮了起来，整条街渐渐浸在暖红的光里。我站在桥头回望，茶馆的窗棂透出昏黄的灯，有人在拉二胡，曲调悠远，像是从很远的年代传来。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茯茶镇吸引人的，不只是茶，也不是景，而是一种节奏——慢得让人愿意停下来，听一壶水开，看一片叶舒展。它不急于展示什么，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像一杯老茶，越品，越有味道。

离开时，我买了两块茯茶，用牛皮纸包好，揣进包里。老板说：“带回去，放一阵，味道更醇。”我点点头，心想，或许人也该如此，在时光里沉淀，才能尝到生活的回甘。夜风拂面，身后是渐行渐远的灯笼光，像一串未说完的故事，轻轻挂在记忆的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