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豹金权》第四十八章:白宫之乱·悲歌与荣耀(1)

窥豹金权:羅川(湖北)

<p class="ql-block">2013年12月10日。</p><p class="ql-block">华盛顿,白宫西翼,战情室。凌晨2:17分。</p><p class="ql-block">壁炉中,最后一块橡木发出“噼啪”一声脆响,火星四溅,旋即熄灭。 </p><p class="ql-block">窗外,雪落无声,覆盖了玫瑰园、椭圆形办公室前的喷泉,还有那些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林荫 道。整座白宫像一座漂浮在风雪中的孤岛,唯有西翼一窗灯火未熄。</p><p class="ql-block">门被推开,巴拉克·奥巴马快步走入,风衣未脱,领带松开,眉心拧成一道深壑。他挥手示意助理退下,只留下空荡的走廊和渐远的脚步声。</p><p class="ql-block">“让他们进来。不许打扰。”</p><p class="ql-block">片刻后,门再次开启。</p><p class="ql-block">一位老人拄着乌木手杖,缓步而入。艾伦·格林斯潘现任美联储主席,84岁,白发如霜,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皮鞋锃亮,仿佛刚从一场国宴归来。他脱下大衣,动作缓慢而庄重,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他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份《多德-弗兰克法案》草案,嘴角微微一撇。</p><p class="ql-block">“总统先生,您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穿运动鞋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纽约口音,“因为脚必须被约束,才能走得稳。可现在,您要做的,是把所有人的脚都钉在地上。”</p><p class="ql-block">紧随其后的是前任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57岁,眼窝深陷,领带歪斜,袖口沾着咖啡渍,手里攥着一叠打印纸,纸角已被揉皱。他走得急,呼吸略重,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战役中归来。他进门时被地毯绊了一下,踉跄半步,手杖老人下意识伸手扶他,却在半空中停住,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p><p class="ql-block">“艾伦,本……抱歉这么晚。”奥巴马坐下,手指揉着眉心,“但明天一早,法案就要送国会。而‘沃尔克规则’——它不只是条款,它是对过去三十年金融哲学的审判。”</p><p class="ql-block">格林斯潘冷笑一声,端起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皱。</p><p class="ql-block">“审判?”他放下杯子,声音如刀,“您是在审判一个时代。我任内,美国经历了最长的经济增长周期,通胀被驯服,科技革命爆发。而您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一切归结为‘贪婪’,然后用一条规则,把市场关进笼子。”</p><p class="ql-block">伯南克坐下,将文件摊开,指尖点着一页数据:“艾伦,2007年第四季度,高盛自营部门在次贷CDO上持有280亿美元头寸,杠杆率36倍。当房价下跌5%,他们亏损140亿。谁买单?纳税人。谁承担风险?普通人。您说这是‘市场智慧’?这是‘系统性欺诈’。”</p><p class="ql-block">“欺诈?”格林斯潘猛地抬头,“那是风险!资本市场的本质就是风险与回报!你不能因为有人跳伞摔断腿,就禁止所有人跳伞!”</p><p class="ql-block">“可跳伞的人用的是纳税人的降落伞!”伯南克声音陡然拔高,“AIG签了5000亿信用违约互换,全是裸保——他们自己没有债券,却赌别人会违约!这不是保险,是赌博!而您,作为美联储主席,八年时间,从未要求拆解这些衍生品结构!”</p><p class="ql-block">室内骤然安静。壁炉中,一根木柴断裂,发出“咔”的一声脆响。</p><p class="ql-block">格林斯潘缓缓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那是2008年全球金融风险热力图,红色如血,蔓延至伦敦、东京、法兰克福。</p><p class="ql-block">“本,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废除《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吗?”他背对着两人,声音低沉,“1999年,我站在国会山说‘时代变了’。商业银行要生存,投行要创新,客户要一站式服务。分业经营?那是大萧条的遗物。我们拆了那堵墙,迎来了全球化、资本自由流动、金融深化——这是进步。”</p><p class="ql-block">“可那堵墙保护了70年!”奥巴马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锋利,“从1933年到2005年,美国没有全国性银行危机。而你们拆了它,换来了2008年。”</p> <p class="ql-block">“2008年不是因为混业经营!”格林斯潘转身,眼神如炬,“是因为房地产泡沫!是因为两房(房利美、房地美)的道德风险!是因为国会逼银行给还不起贷的人发房贷!你不去追究政治责任,却把账算到市场头上?”</p><p class="ql-block">“市场没有监管,就会自我毁灭。”奥巴马站起身,走到长桌中央,手指划过“沃尔克规则”章节,“‘禁止自营交易’——不是禁止做市,不是禁止对冲,是禁止用联邦保险的储户存款去玩高风险投机。这合理吗?”</p><p class="ql-block">“合理?”格林斯潘冷笑,“摩根士丹利做市,需要持有头寸。你禁止自营,他们怎么报价?伦敦的巴克莱、东京的野村,他们可不会等你建立‘合规流程’。美国市场的流动性会枯竭,价差会扩大,中小企业发债成本会上升——最后,还是普通人买单。”</p><p class="ql-block">伯南克翻开一份美联储内部报告,声音冷静:“艾伦,2009年压力测试显示,自营交易占美国五大银行总收入的7.3%,但风险加权资产占比达39.8%。这意味着,每一块钱的风险,四毛钱来自自营。这不是‘必要功能’,是‘利润毒瘤’。”</p><p class="ql-block">“毒瘤?”格林斯潘讥讽,“那创新呢?你知道高频交易怎么来的吗?是自营部门开发的算法!你知道CDS最初是为什么设计的吗?是帮航空公司对冲燃油风险!你一刀切,把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p><p class="ql-block">“那我们就把婴儿抱出来,把洗澡水倒掉。”奥巴马平静地说,“允许银行为客户做市、对冲、流动性管理——但必须隔离账户,必须披露,必须接受审查。这不是扼杀创新,是建立规则。”</p><p class="ql-block">“规则?”格林斯潘摇头,“您知道‘沃尔克规则’有多复杂吗?最终版本写了921页,比《独立宣言》长400倍。银行要雇几百人写合规报告,律师要钻空子,监管要疲于奔命——这不是监管,是官僚主义。”</p><p class="ql-block">“可总比让纳税人每十年救一次市强。”伯南克轻声说,“艾伦,你还记得2008年9月14日吗?雷曼破产前夜,我们在美联储紧急会议厅,摩根大通的杰米·戴蒙说‘我们不接’,财政部的鲍尔森拍桌子,而你……你坐在角落,说‘系统太复杂,无法拆解’。”</p><p class="ql-block">他停顿,声音颤抖:“那天晚上,我回家,女儿问我:‘爸爸,银行是不是都死了?’我说没有。可我知道,它们已经死了——死于贪婪,死于傲慢,死于‘市场永远正确’的信仰。”</p><p class="ql-block">室内再次沉默。雪打在窗上,沙沙如雨。</p><p class="ql-block">奥巴马缓缓转身,走到窗前。雪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们都爱这个系统。”他声音低缓,却清晰,“艾伦,你视市场如信仰;本,你视稳定如使命。但我的信仰是人民。当一个规则能让一个母亲不必担心丈夫因银行倒闭而失业,能让一个学生不必因助学贷款公司暴雷而失学——那它就值得推行。”</p><p class="ql-block">格林斯潘缓缓起身,拿起手杖,动作缓慢,像是在告别一个时代。</p><p class="ql-block">“总统先生,你今天在颁佈令上签下的不是法案,是一道禁令。”他戴上帽子,回头,“你斩断的不只是投机,还有资本的冒险精神。二十年后,当美国失去金融领导力,当创新资本枯竭,人们会问:那一夜,白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p><p class="ql-block">伯南克坐在原位,揉着太阳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艾伦,我们不是要杀死冒险,是要给冒险戴上安全带。就像当年《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把商业银行和投行分开。它也曾被骂‘扼杀自由’,可它撑了66年。”</p><p class="ql-block">“可那堵墙,是我亲手拆的。”格林斯潘停顿,眼神复杂,“1999年,《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通过时,你说什么?你说‘时代变了’。现在,你又要建一堵新墙?”</p><p class="ql-block">“是的。”伯南克抬头,目光坚定,“因为时代又变了。2008年那场雪崩,埋了太多人。我们不能再假装‘一切都会好起来’。”</p><p class="ql-block">门轻轻关上,格林斯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风雪拍窗的沙沙声。</p><p class="ql-block">伯南克抬起头,看着奥巴马。</p><p class="ql-block">“总统,这条路会很孤独。华尔街的金融大佬会恨你,国会会拖后腿,规则会被钻空子……你确定要在正式颁佈令上签字?”</p><p class="ql-block">奥巴马低头,笔尖悬在纸面之上。</p><p class="ql-block">他想起贝尔斯登那个夜晚——摩根大通的紧急会议,SPV的设立,只为绕过法律,合法救市。伯南克站在他身边,声音沙哑:“我们不能让系统崩溃。”</p><p class="ql-block">如今,系统还在,但伤痕未愈。</p><p class="ql-block">“本,”他轻声说,“我们颁佈法案,不是为了救市。是为了让系统不再需要被救。”笔尖正式法案颁佈令上落下。 </p><p class="ql-block">沙——沙——沙—— </p><p class="ql-block">像雪落大地,像历史翻页。窗外,风雪愈烈。白宫灯火如星,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亮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纽约,J.P.摩根大通总部,闭门会议。</p><p class="ql-block">詹姆斯·摩根摩根家族代表,冷笑:“他以为颁佈这个法令就能驯服华尔街?‘沃尔克规则’?哈!我们已经在‘做市豁免’里埋了十二个漏洞。高盛的自营盘,现在叫‘流动性支持账户’。”</p><p class="ql-block">伊莱·沃伯格推眼镜:“更妙的是,我们让‘进步派’议员攻击他‘不够左’。让他们分裂民主党。左翼要拆银行,右翼要废监管——奥巴马夹在中间,动弹不得。”</p><p class="ql-block">罗斯柴尔德特使低语:“伦敦《金融时报》明天头版:‘奥巴马的监管暴政正在杀死美国竞争力。’瑞士私人银行已准备好接收‘受压迫资本’。”</p><p class="ql-block">戴维·洛克菲勒缓缓起身,手杖轻点:“记住,我们不求立刻赢。我们只要让他在2012年大选中,因‘经济疲软’而倒下。然后,新总统会‘修正’他的错误。”</p><p class="ql-block">华盛顿,民主党内部会议。</p><p class="ql-block">杰夫·齐恩茨幕僚长,低声:“本季度,华尔街对DNC捐款下降63%。可共和党金融委员会涨了两倍。这不对劲。”</p><p class="ql-block">副手:“不止是钱。你看这些听证会——佛罗里达那个社区银行行长,哭诉‘合规压垮小企业’。可他的银行,80%贷款是给房地产投机的!”</p><p class="ql-block">齐恩茨冷笑:“他们把大银行的痛,包装成小银行的泪。高明。”</p><p class="ql-block">芝加哥,奥巴马私人晚宴。</p><p class="ql-block">银行家举杯,微笑:“总统先生,我支持您救人。可现在,我的银行要为一笔50万贷款填37页表。客户说:‘还不如去地下钱庄。’”</p><p class="ql-block">奥巴马平静:“那您有没有告诉他们,2008年,正是那些‘地下钱庄’式的CDO,让他们的退休金蒸发了40%?”银行家笑容僵住,默默退下。</p><p class="ql-block">白宫,深夜。</p><p class="ql-block">奥巴马独自站在地图前,米歇尔端来热茶。米歇尔:“他们想让你相信,你错了。”</p><p class="ql-block">奥巴马凝视地图上的红斑:“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要让人民忘记恐惧。可只要系统没崩,我们就赢了。”</p><p class="ql-block">他望向窗外。雪,还在下。“沃尔克规则”活着,伤痕累累,但未死去。 </p><p class="ql-block">它是一道疤,一道提醒:权力,终须被约束。</p> <p class="ql-block">2016年年底,芝加哥。</p><p class="ql-block">冬日的密歇根湖风如刀割,湖面结着薄冰,灰暗的天幕下,城市沉默如碑。</p><p class="ql-block">巴拉克·奥巴马坐在海德公园家中书房的皮椅上,窗外是枯枝摇曳的橡树。书桌一角,放着一本翻开的《规则与秩序:美国金融的重生》,作者是保罗·沃尔克——那位已故的美联储前主席,也是“沃尔克规则”的精神之父。</p><p class="ql-block">他手中握着一支旧钢笔,正是当年签署法案时用的那支。</p><p class="ql-block">炉火微弱,映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细纹。第二任期即将结束。可那一夜的记忆,却如雪夜的光,始终未灭。</p><p class="ql-block">他闭上眼。</p><p class="ql-block">——格林斯潘拄着手杖离去的背影,风雪中渐行渐远,像一个时代的谢幕。 </p><p class="ql-block">——伯南克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像在说:“我们别无选择。” </p><p class="ql-block">——还有他自己,笔尖落下时,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膛。</p><p class="ql-block">那时的他,39岁当选参议员,47岁入主白宫,带着“希望与变革”的旗帜,走进一个被危机撕裂的国家。他不是金融专家,但他懂得人心。他知道,当一个母亲在电视上看到银行家拿走奖金,而她的丈夫因裁员失业时,信任就崩塌了。</p><p class="ql-block">“沃尔克规则”不是完美的。他知道。</p><p class="ql-block">银行钻空子,把自营交易包装成“做市”;合规成本飙升,小银行叫苦;华尔街骂他是“反市场狂人”。可他也看到—— </p><p class="ql-block">五年后,系统性风险指数降至三十年最低; </p><p class="ql-block">近八年时间,没有一家大型银行因投机崩盘;十年时,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的报告写道:“2008年式的连锁崩溃,已无可能。”他睁开眼,望向墙上那幅白宫西翼的油画——战情室的门半开,灯光微弱。</p><p class="ql-block">他曾问自己:那一夜,我是否太过理想主义?是否误伤了创新? </p><p class="ql-block">可每当他想起2013年,摩根大通因“伦敦鲸”事件亏损62亿美元——那正是自营交易的恶果,而“沃尔克规则”已生效,监管立刻介入,阻止了更大灾难——他便知道,那一夜的选择,是对的。</p><p class="ql-block">变革从不温柔。它像手术,必须切开血肉,才能根除病灶。他不是摧毁自由,而是重建秩序。 </p><p class="ql-block">不是压制资本,而是驯服它,让它服务于人,而非奴役人。</p><p class="ql-block">炉火跳动,映出他嘴角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拿起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真正的领导,不是顺应风向,而是成为风向本身。 即使孤独,即使被误解,也要为未来守住底线。”</p><p class="ql-block">他合上书,轻声说:“保罗,我们做到了。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我会在离开白宫之前去华尔街举办一场演讲会,见见这些银行家族掌门人,向这些大佬们说明法案的意义!”</p><p class="ql-block">窗外,雪又开始落。 像四年前那个夜,静默,却孕育着春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