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从西方艺术的传承看其内在的关联</b></p><p class="ql-block"><b>文/Frank Wang</b></p> <p class="ql-block">西方的当代艺术,尽管时时在寻求超越源于希腊和罗马的古典传承,但在很多当今的艺术作品中,仍然让我们不断地看到,听到,感受到种种来自古典的元素。 不仅如此,无论是自古到今的艺术家们有多么丰富的才华,还是在他们各自专长的艺术领域里有多么高超的技巧,他们都在其他的古代艺术形式里寻找创作灵感, 汲取叙事题材,体验艺术效果。 这样的例子可以说是比比皆是。同一个希腊神话文本中的伊卡鲁斯故事,为后来的各种形式的艺术家们提供了最基本的古典题材, 从文艺复兴时期比利时“农民画家” 勃鲁盖尔的油画,到威尼斯科雷尔博物馆中卡诺瓦的雕塑,一直到二十世纪奥登的诗,无一不是由古希腊神话的原始文本而来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卡诺瓦的伊卡鲁斯雕塑 威尼斯科雷尔博物馆</span></p> <p class="ql-block">十八世纪下半叶,随着西方世界经济秩序和社会结构的变化,带来了一种新的建筑、文学、音乐和艺术风格。这种风格是以优雅为基础,却又追求精致。 然而,在这以后,这类追求优雅和精致结合的所谓“新古典主义” 风格,是偏爱和崇尚艺术形式简单性的,而不是其复杂性。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一点是:这一切除了与人类和自然有关外,还和音乐有关。 从音乐出发,它的原则仍是基于继承自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以来的测量方法。</p><p class="ql-block">那么,首先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古希腊和古罗马吧。 大约在两千多年前,准确一点说,是在公元前80年到15年间,罗马建筑师马库斯·波利奥·维特鲁威乌斯(Marcus Pollio Vitruvius)写下了一本建筑史上的旷世巨著《建筑十书》。追溯回去到公元前三世纪,在维特鲁威乌斯出生之前,罗马城邦国已经征服了整个意大利,并把罗马的领土拓展到横跨欧,亚,非三大洲: 她的疆土东到小亚细亚和叙利亚;西到西班牙; 北到高卢和不列颠;南到埃及和北非。如此庞大的国土,经过大约两百年的不断巩固和发展, 古罗马在公元前27年结束了奴隶制共和国。从公元前30年前起,其政治和经济,尤其是军事力量的不断强盛,使得她进入了帝国时期。在这期间,古罗马帝国生产发达,财富雄厚,建筑事业自然也随之而起。 与维特鲁威乌斯差不多是同时期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已经在他的《农事诗》里讲解农业的耕种技术,并且介绍了养蜂,种葡萄和酿酒的各种方法。</p><p class="ql-block">从《建筑十书》里我们可以看出,维特鲁威乌斯不仅仅是一位掌握了建筑工程技术的专家,同时他还是一位通晓几何学、物理学、气象学、天文学、历史学、 哲学、音乐、美术和语言学等各个方面学问的全才。大凡这样的奇才,都会对自己和社会乃至全人类抱有巨大的责任心,维特鲁威乌斯当然也不例外,他在书中就坦诚地说:“大自然并未赋予我发展的才干,我的面貌会因年月而老丑,疾病已夺去了我的精力;因此我希望用我的知识与书籍来赢得宠爱’” 。 维特鲁威乌斯在这里所指的”赢得宠爱“,显然是指赢得当时罗马凯撒大帝的 “宠爱”, 但是我也相信,他更在乎的是要”赢得后人的宠爱“,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使他自己的知识,名声和成就永垂史册。</p><p class="ql-block">然而,维特鲁威乌斯在《建筑十书》里所论述的最基本的建筑理念和风格,甚至建筑材料,很多还都是借鉴于古希腊的。今天我们在很多地方,看到古希腊,古罗马的建筑遗迹,尽管它们也许只剩下断墙残垣了,但其本身的宏伟气质,以及内在的不朽美感,仍可以在我们的脑海里激起各种各样美轮美奂的遐想。这也许正是所谓 “美的联想”之魅力吧? 其实,真正美好的东西,实在是不需要累赘和繁琐的,简单明了照样可以达到美的功用。一如诗人惠特曼曾说过的:“艺术之艺术,词藻之神采,以及文学之光华, 皆寓于纯朴中。” 因此《建筑十书》为后人所提的建筑标准就是:“实用,坚固,美观“。 而这三条简单明了的标准,不正是应该成为建筑学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安德烈亚·帕拉迪奥 (Andrea Palladio)(1508 – 1580 年)</span></p> <p class="ql-block">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建筑师安德烈亚·帕拉迪奥 (Andrea Palladio)(1508 – 1580 年)是维特鲁威乌斯的忠实信徒。 他认为维特鲁威乌斯对建筑最大的贡献是他在《建筑十书》中所阐述的关于封闭空间艺术的全部内容。 因此当帕拉迪奥在设计房子的时候,对维特鲁威乌斯的设计理论,尤其是在追求完美方面,作了重新的诠释。 十五世纪末到十六世纪初,正值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全盛时期,所谓文艺复兴的“三杰” 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都活跃在同一个时期内。 欧洲文明在当时已经掌握了很多天文地理和各种各样的科学知识,由此作为开拓,他们在艺术的创作方面以及对美学理论的研究方面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p><p class="ql-block">早在古希腊时期,就有哲人研究人体之美和形体之美。到罗马时期,维特鲁威乌斯在谈到建筑设计对称的概念时,也提到了人体的自然构造。我曾读到钱钟书在其《谈艺录》中提到过法国有人作博士论文,研究毕达哥拉斯对美的论述。钱钟书说到,毕达哥拉斯称立体中最美物为“球”,平面中最美者为“圆”。 从这里我们不难想象,在自然界中,最强的形状或形式都是球体,如太阳、月亮、地球。而正方形则是人造的形状,为了确保人造的形状在宇宙中持续和谐,人类从此有了一项令人惊叹的任务,即学习如何跨越两者:“圆和方”。 这样的思想,首先是由像毕达哥拉斯这样的古典哲学家兼数学家传递给像维特鲁威乌斯那样的建筑师的,再由他们继续传授給像达芬奇那样的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p> <p class="ql-block">如果说毕达哥拉斯早就在古希腊建立了“黄金比例”的学说,那么,维特鲁威乌斯则认为:如果没有对称和比例,任何的组成部分与其整体之间都不会有精确的和谐关系,而这种和谐的关系,就应该像一个身材匀称的“人”一样。维特鲁威乌斯由此推断,如果“自然”设计了人体,那么它的所有部分都应与人体的大小适当成比例。 基于这种逻辑,测量“人类居住的建筑物”应该基于同样的考虑。因此,他着手寻找一个公式来确定一栋完美建筑的比例,以便居住在其中的人们感到自在。</p><p class="ql-block">到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把这一认知进一步升华为更具体和更完美的 “维特鲁威乌斯人体画“。 他在维特鲁威乌斯画的人体画基础上再加上了方和圆。与达芬奇同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帕拉迪奥,便使用了维特鲁威乌斯的 “人作为衡量所有事物的尺度”标准和模型。</p><p class="ql-block">位于意大利威尼斯西北六十公里处的维琴察 (Vicenza),是一座建于古罗马时期的小城。这座安静的小城可以说是帕拉迪奥的建筑作品博物馆。 走进维琴察的老城,一座又一座的议事厅,宫殿,会堂,城市廊檐,广场,剧院,别墅,都是出自于帕拉迪奥之手的杰作。 这样大大小小的建筑,有二十来处之多。难怪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早在1994 年就把维琴察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并称她为“帕拉迪奥之城”。 我到那里的时候,正值八月底的夏末季节,就像在威尼斯那样,维琴察的天气还很热。 骄阳下的广场,有市政厅的廊檐可以遮阳,位于比较郊外的“圆形拱顶别墅” (Villa La Rotonda)被誉为是帕拉迪奥的封顶之作。 这是一座私宅,但帕拉迪奥把他所有的建筑理念,诸如对称,正方,拱顶等等都在这座别墅的建造过程中用上了。 别墅外面的意大利花园筑在山坡上,罗马松顶着蓝天骄阳,但凉风从山上吹下来,使人一点不觉得夏天的热。在别墅山庄的里面和外面走一圈,时间仿佛是定了格, 自然的美和人工创造的美可以说是无处不在。然而,最奇特的是它们能结合得如此完美和谐, 如此天衣无缝。 </p><p class="ql-block">奥林匹亚剧院是维琴察的一座室内半圆形剧场,帕拉迪奥把固定的舞台背景做到了极致。 十六世纪的帕拉迪奥已经完全掌握了透视法的技巧,他把舞台布景的景深效果做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李欧梵在他的《上海摩登》一书里描写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是“声,光,影的结合“, 我想说的是,帕拉迪奥在奥林匹亚剧院里所做到的‘声,光,影” 结合,那才是真正可以让人坠入时光错位的幻觉里去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维琴察的奥林匹亚剧院</span></p> <p class="ql-block">几个世纪以来,音乐也是建立在和谐的比例之上的, 数学是理解它们之间独特关系的关键。而音乐与和谐的数学理论也是毕达哥拉斯在公元前四世纪就建立起来的。不谋而合的是: 现在被称为古典音乐的新和声竟是与古希腊和古罗马建筑师使用的比率同出一辙的。哲学家迪特里希·冯·希尔德布兰 ( Dietrich von Hildebrand 1889-1977) 在他的两卷《美学》巨著中把音乐说成是“不可模仿的艺术”。 音乐就他而言,需要由“旋律,和声和节拍”来体现,“然后通过这三者结合而成的结构来展现音乐的美感。” 如果说建筑、文学和哲学同样是有一定结构的话,它们的产生和存在成了各个时代,或者各个社会的知识和艺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这些学科以及其内在的精神应该也可以通过音乐来表达。</p><p class="ql-block">萨尔茨堡是奥地利的一个小城, 享有旷世奇才名声的音乐家莫扎特就诞生在这个小城里。他的故居挤在一排排的沿街楼房里,在这弯弯曲曲的小街上,今天是人头济济,来自世界各地的“朝圣者”们都到这里来参观这位音乐天才童年时住过的地方。几年前的夏末,我也是这样的一个 “朝圣者”跻身其间。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所看到的和现在所记得的就是那架莫扎特弹过的古钢琴。 而我不能想象的是这位才四五岁的小孩子是怎样在这架钢琴上作曲的?后来又是怎样用对位弹奏出那首《一闪一闪小星星》(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的十二种变奏曲的?</p> <p class="ql-block">然而,无论是我们之前所说的数学比率也好,还是音乐本身的结构也好, 都被十八世纪的启蒙作曲家们诸如巴赫和莫扎特等使用和诠释了,他们以此来说明音乐和宗教(巴赫),以及人类和自然 (莫扎特)之间的联系, 并通过其优雅和和谐的互动实现这一目标。但是在他们同时代的许多人中,也许只有莫扎特才是真正体验到了维特鲁威乌斯论文中关于如何通过人类与自然世界的互动,以及如何通过从学习经典中产生完美和谐音符的真谛。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莫扎特的作品帮助定义了,并导致了后来新古典主义风格出现的哲学和态度。自从这些启蒙作曲家们对结构的清晰有了一种崭新的品味,如巴赫的《十二平均律》,这种对结构的强调和对激情的要求从此就进入了音乐世界,在接下来的两百多年里,音乐朝着一种以旋律优先的风格前进,直到二十世纪。</p><p class="ql-block">出生在英国威尔士西部的卡尔·詹金斯 (Karl Jenkins 1944-) 也许可以被誉为是二十世纪至今最伟大的跨界音乐作曲家之一。 他的作品中有强烈的古典风格,同时又有清晰有力的现代节奏和简朴的旋律。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詹金斯创作了一部以帕拉迪奥为名的,由三个乐章组成的弦乐协奏曲。 当然,他的作曲灵感是来自于对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帕拉迪奥的深刻认知。詹金斯自己后来说,创作这部曲子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纪念帕拉迪奥从建筑角度对音乐的启迪。</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卡尔·詹金斯</span></p> <p class="ql-block">以古希腊毕达格拉斯的“音符间隔比例” (music ratio) 为基础,詹金斯说:“帕拉迪奥的建筑作品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对和谐与秩序的崇尚,他的两个标志是数学和谐和借鉴古典的建筑元素,我觉得这种哲学反映了我自己的构图方法。”</p><p class="ql-block">“和谐的比例和数学”在音乐中和在建筑中发挥着同样的作用。 建筑师帕拉迪奥的设计基于古罗马模型,并特别研究了维特鲁威乌斯的尺寸。 詹金斯又将他的音乐建立在帕拉迪奥的“和谐数学原理”之上,这真是此传承作品的绝妙之处!</p> <p class="ql-block">一个寂静的晚上, 我闭上眼睛,电脑的音响放出了詹金斯的这首曲子。第一乐章的小快板( Allegretto) 铿锵有力,齐嚓嚓的弦乐如同是把你置于一座巨大的宫殿内,然后不断地向宫殿长廊的深处推进,直到你自己消失在里面为止。第二乐章的广板 (Largo), 深沉阴暗,旋律缓慢,体现建筑师的苦思冥想,但节奏又极具张力,不协调的半音,让人觉得既充满矛盾,又产生某种神秘感。 第三乐章活泼的(Vivace)乐曲回到了有规律的合奏,先是体现建造的单调和辛苦, 但很快地乐曲推向了欢快的舞曲,以表现对建造圆满成功的庆祝。</p><p class="ql-block">大约十一年前,一位美国的编舞者戴维·费南德兹 (David Fernandez) 籍詹金斯《帕拉迪奥弦乐协奏曲》的第一乐章音乐,编了一部舞蹈《维特鲁威乌斯人体》,担当主演的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印裔芭蕾舞男星阿玛·拉马沙 (Amar Ramasar)。他和另外两位男舞者,以健美的体形,协调的肢体动作,以及优美的舞姿,用舞蹈的语汇生动地把达芬奇的不朽绝作搬上了舞台。这部短短的舞蹈作品,再次把一部来自古典的文本推到展示另一个现代艺术作品的生动层面。</p> <p class="ql-block">如果说艺术史是一条长河,源源流长。那么,在长河的两岸,历史的故事始终在演绎着,美丽的传说在继续着,各个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随着层出不穷的创作,必然会相互借鉴, 承上启下。</p><p class="ql-block">今天,如果我们用心去听一听那些不能忘怀的音乐,回眸去看一看艺术家们所创作的所有视觉艺术,我们不难发现:在文艺史这条长河里,所有音乐的音符都仿佛在由自古到今的时光里跳动, 时间为我们留下的每一幅画面,每一座建筑都宛如来自旷古的星光在我们的头顶上闪烁。 一个一个新的文明,正踏在前一个文明巨人的肩膀上,用文字,音符,数字,一砖一石垒起崭新的艺术,而在这同时,我们活在当下这个时代里,又仿佛是一面倾听着古老的洪钟敲响,一面用欢快虔诚的圣乐,赞叹我们自己的新创造。其实,这才是真正值得我们人类自豪的最伟大的共同产物和美好时光。</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google.com/search?q=david+fernandez+ramasar%0D%0A&sca_esv=588105669&hl=en-US&biw=1920&bih=919&tbm=vid&sxsrf=AM9HkKl6aYP-qOan-70sshnojMV8lo4l5A%3A1701811492686&ei=JJVvZbG4KaufptQP_fq1gAw&ved=0ahUKEwix2vvrnfmCAxWrj4kEHX19DcAQ4dUDCA0&uact=5&oq=david+fernandez+ramasar%0D%0A&gs_lp=Eg1nd3Mtd2l6LXZpZGVvIhhkYXZpZCBmZXJuYW5kZXogcmFtYXNhcgoyCBAAGIAEGKIEMggQABiJBRiiBDIIEAAYgAQYogQyCBAAGIAEGKIEMggQABiABBiiBEjua1CZC1ibYXAAeACQAQGYAfYfoAHxJKoBBzcuMS45LTG4AQPIAQD4AQHCAgUQABiABMICCBAAGIAEGMsBwgIGEAAYFhgewgIFECEYoAHCAgYQABgeGA2IBgE&sclient=gws-wiz-video#fpstate=ive&vld=cid:0b905502,vid:SrWqck9sx2w,s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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