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微小说：一天一夜｜白德华 - 华人头条

向阳而生

张明靠在刘江家冰冷的铁门上，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拢。已是深夜十一点，他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这一天，他只喝了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此刻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他的胃。手机里的余额只剩几十块钱了。

二十四小时前，天刚蒙蒙亮，他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刘江家。那时菊花和刘江的房门都紧闭着。他留了张字条说去找工作，仿佛是要向这个临时寄居的家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无用。

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张明不禁回想起一个月前的生活。那时他还是个拥有数千万资产的房地产老板，而现在，连吃顿饱饭都成了奢望。工地事故、伪造的裸照、离婚协议书、女儿冷漠的眼神……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中闪回。"我必须从头开始，"他对自己说，"哪怕是从最底层开始。"

招聘市场里人声鼎沸，张明挤在年轻的人群中，递上一份份删去了辉煌经历的简历。

"年龄大了。"

"没有相关经验。"

"等通知吧。"

一次次礼貌的拒绝让他几乎要放弃希望。中午，他站在小吃摊前，闻着饭菜的香味，有些陶醉了，他的喉结颤动了一下，慢悠悠地走开了，手里攥着的手机里仅有几十块钱了，最终只是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水。

转机在下午出现。城南物流中心，一位年近五十的主任看着他的简历，仔细打量着张明。

"干过分拣吗？"

"没有，但能学。"

"工资一天二百，体力活，扛得住吗？"

"扛得住。"

简单的对话后，他被录用了。那一刻，张明感到眼眶发热，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这份工作意味着他至少不会饿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现在，他坐在门外的冷风里，疲惫和饥饿让他打起瞌睡。他梦见女儿小时候坐在他肩头，笑着喊"爸爸最高"。这个短暂的美梦被汽车引擎声打断。

菊花匆匆下车，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刘江那个杀千刀的才打电话告诉我！他喝瘫在朋友家了，回不来。"张明警觉地清醒，避开了菊花伸过来想扶他的手。

"麻烦嫂子了。"他声音沙哑。

"别叫我嫂子！"菊花语气生硬地开门，"我和他，就那么回事。"

灯光亮起，张明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这间堆满杂物的房子与他曾经的豪华别墅天差地别，但比起前几晚睡的桥洞，这里已是天堂。

"你吃饭了吗？"菊花问。

张明犹豫了一下，："吃过了。"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菊花下面条时，张明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边缘。他注意到菊花偷瞄自己的眼神，心里明白必须尽快搬离这里。作为客人，他不能破坏朋友的关系，即使刘江和菊花只是搭伙过日子。

吃完面，张明主动去洗碗。他能感觉到菊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背上。

"嫂子，我睡哪里？"他转身问道，特意加重了"嫂子"这个称呼。

菊花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睡刘江那间吧，他今晚肯定不回来了。"她觉得不妥，又补充道："我睡沙发就行。"

张明坚决摇头："我睡沙发。已经很打扰了。"

躺在沙发上，张明思绪万千。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想起了妻子离婚时决绝的眼神，女儿摔门而去的背影。这些回忆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我必须坚持下去，"他告诉自己，"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女儿面前。"

凌晨两点，菊花悄悄起床，轻轻推开门缝。月光下，张明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痕迹。她几乎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张明在睡梦中喃喃道："不是我……照片是假的……"菊花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明白这个看似坚强的男人内心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第二天清晨，张明早早起身，将沙发上的被褥整理好，买了早餐放在陈旧茶几上，匆匆出门了。菊花起床看到茶几上的菜角和豆腐脑，心里五味杂陈。

一整天，菊花都心神不宁。傍晚，她特意做了丰盛的晚餐。晚上七点，张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工作服上满是污渍，手上贴着创可贴。

饭后，刘江又出门找酒友。菊花注意到张明手上的伤口："你手怎么了？"

张明下意识地缩手："干活不小心划伤的，没事。"

菊花突然抓住他的手查看伤势，两人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气氛变得微妙。

"别、别这样。"张明最终抽回手，声音低沉。"我不是可怜你。"菊花急切地说。

"我知道，"张明打断她，"但你是我兄弟的女人。"

就在这时，刘江摇摇晃晃地回来，满脸酒气地吼道："我一不在家，你们就勾搭上了！"

张明平静地解释："刘江，你喝多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滚！现在就滚！"刘江怒吼道。

张明点点头："好，我走。谢谢你们这些天的收留。"他拎着破旧的行囊走出门，消失在夜色中。菊花追到门口，只看到他挺拔而孤独的背影。

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张明度过了一夜。清晨，他买了两个馒头，边吃边走向物流中心。阳光照在他脸上，虽然前路未知，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

这一天一夜，他经历了人情冷暖，也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但他明白，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希望。

张明知道，真正的尊严不是来自于财富和地位，而是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坚持做正确的事。他或许失去了一切，但他没有失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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