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立冬的荷塘,确是与深秋不同的。若说秋日尚存几分丰腴的余韵,那此刻的风,便是彻底的清冽了。趁着天气还不算是太冷,赶紧抓住午后的余热到园林里去走走,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透明的、带着水汽的凉意,吸进肺里,有微微的刺痛,却也教人分外地清醒。那一缕斜阳,已失了盛夏的灼热与仲秋的温存,只余下一种淡淡的、近乎于白的金色,懒懒地、也是无可奈何地,铺在那一池静水之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立冬后的荷塘,像被谁轻轻按下了静音键。风从水面滑过,不再带起涟漪,只掠起一缕冷意,像是从岁月深处吹来的叹息。斜阳残照,斜斜地铺在枯荷之上,像是一层薄金,也像是最后一层温柔的怜悯。在宁静湖畔行走间,寒塘倒映着残荷身影,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那是光阴赠予残荷最温柔的抚摸。</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远远的看上去这水像是瘦了的,想来泥下的藕,也该是肥白了。水面上的光景,便只剩了伶仃。那些夏日里田田的、如伞如盖的碧叶,如今都蜷缩起来,成了赭褐色的一片,边缘卷曲着,像是写坏了字的残破的宣纸,又像是历了风霜的老者面上深密的皱纹。它们有的还倔强地擎着一小段梗,歪斜地撑着,在风里发出“嘎吱”的、细微的脆响;有的则早已折断了,半浸在水中,叶面上布着经纬分明的脉络,像一幅褪了色的地图,标记着无人知晓的过往行程。那水中的倒影,更是迷离。实体的残荷与虚幻的影,被微风揉皱在一起,交错、叠印,成了一幅抽象的画,笔意是枯涩的,意境却是苍茫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湖中的残荷,不再亭亭,不再田田。它们低垂着,折断的茎秆像一根根枯笔,蘸着湖水的墨,写下无人诵读的诗。败叶浮在水面,边缘卷曲,像被火烤过的信笺,字迹早已模糊,却仍固执地漂着,仿佛还在等一个迟到的回信。</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这便是一种凋零的美了。美在它的坦白,它的无遮无拦。它不似初生的芙蕖,藏着羞怯的苞,将一腔心事都捂得紧紧的;也不似盛放的荷,以灼灼的姿态,逼着人来赞赏它的青春。它什么都经历了,也什么都放下了。繁华、荣耀、风雨、虫蚀,都成了此刻身上斑驳的印记。它便这么坦然地立着,甚至有些倨傲地,将这残破的形骸交付给天地,交付给这清冷的空气与无言的斜阳。这是一种生命的“真”,褪尽了所有浮华与装饰,只剩下骨骼一般的、本质的存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不久前它们曾是盛夏里的舞者,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注脚,是蜻蜓点水的舞台,是蛙声蝉鸣的幕布。如今,繁华落尽,只剩骨架。可正是这骨架,撑起了深秋最后的尊严。一池枯黄摇曳生姿,那是晚秋赋予残荷的独特风情画卷。残荷之韵,是岁月沉淀的静美,风骨犹存于凋零之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我忽然觉得,这一池残荷,像极了一册被水浸过又风干了的线装书。每一片垂首的叶,都是一个静默的句子,写着夏日喧腾的蛙声,写着雨点打在上面的清脆韵律,写着蜻蜓与豆娘曾有的短暂停驻。风来翻阅,便发出窸窣的声响,那声响里,有它年轻时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如今它不再轻易言说,只留给懂得静听的人去猜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你再看那枝枯荷,斜倚水中,倒影被碎波揉皱,竟像一幅泼墨山水。风过时,它轻轻摇晃,不是哀求,而是致意——向天空,向湖水,向所有经过的目光。它不再以颜色取胜,而以线条立世。每一道折痕,都是风刀霜剑的刻痕;每一处残缺,都是时间亲手盖上的印章。</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世间的美,大抵有两种。一种是向上的,蓬勃的,如春日的繁花,以生命力的饱满夺人眼目;另一种便是向下的,沉静的,如这冬日的残荷,以生命历程的完整与终结,来撼人心魄。前者教人喜悦,后者却引人深思。它告诉我们,生命的圆满,并非只有生长与绽放这一条路径;凋零与沉寂,亦是一种完成,一种更为庄严的仪式。它以一种近乎残酷的诚实,展现了盛极必衰的宇宙定律,却也在这衰败之中,凝结了一种不屈的、沉默的力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你看这些残荷,斜倚水中,倒影被碎波揉皱,竟像一幅泼墨山水。风过时,它轻轻摇晃,不是哀求,而是致意——向天空,向湖水,向所有经过的目光。它不再以颜色取胜,而以线条立世。每一道折痕,都是风刀霜剑的刻痕;每一处残缺,都是时间亲手盖上的印章。从夏到冬从盛放到凋零再到重生——这就是属于残荷的生命轮回之升华过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傍晚时的夕阳光影愈发淡了,空气里的清冷又添了几分。最后的秋天,大约是真的要踏上离别的路程了。我转身离去,心中却不再有悲秋的寂寥。那一池枯寂的影,仿佛已印在了我的心上。它不语,却比任何喧嚣的言语,都更让我感到充实。</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