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老人自驾勇闯贵州 疯狂之举丰富别样人生 63

戈壁

完美收官

别了，咸阳。别了，那些曾并肩同游、把盏言欢的战友。晨光里，八点钟的太阳不烈，只温温润润地铺下来，将人影拉得老长。我们的小车载着满身柔光，也载着一腔既满足又微怅的情绪，悄悄汇入西安绕城高速的车流。来时是满溢的期待与几分忐忑的揣测，归时却揣着沉甸甸的记忆，和一颗被旅途洗得格外清明的心。三个月的风尘，仿佛都沉淀在这小小的车厢里，随车轮滚动，发出只有我们能听懂的浑厚回响。

路是熟悉的，又带着陌生。沪陕高速、福银高速、呼北高速……这些名字，来时只觉是地图上冰冷的线条，归时却成了生命轨迹的一部分。车窗外，八百里秦川的坦荡渐渐褪成江南丘陵的蜿蜒秀色。老伴在旁打盹，头轻轻一点一点，花白头发在光里闪着细碎银芒。我独自握着方向盘，仿佛不是在驱车，而是驾着一叶时间的扁舟，在光与影的河流里，回溯这三个月的旅程。

真是一场“车轮上的心灵之旅”。2025年7月21日，我和老伴、妻妹从石门县的家出发，带着“古稀之年，尚能行否”的豪气与试探，一头扎进那“地无三尺平”的贵州山水。后来又与弟弟、弟妹，“武威战友自驾旅行团”先后同游贵州，记忆的画卷，便从那时徐徐展开。最先跳出来的是湘西芙蓉镇，那挂在瀑布上的古镇，白水如匹练昼夜轰鸣，将千年旧梦洗得清亮。接着是新晃的夜郎古乐城，“夜郎自大”的典故到了这里，才显露出几分被误解的寂寞。而西江千户苗寨的万家灯火，在夜色里次第亮起，仿佛将漫天星辰都倾在了郁郁山坡上，教人望之失语。

最难忘的，还是水。荔波小七孔那“绿得化不开”的潭水，七孔古桥静卧其上，藤萝披拂如沉思的哲人。水是静的，又藏着动；明明清澈见底，游鱼如悬在空中，那颜色却是沉静温润的碧，像上好翡翠融在里面，又像春日所有嫩芽将生命力都凝进了这一汪深潭。走在旁侧，暑气全消，连五脏六腑都像被这清凉绿洗涤过，变得通透。这水，与后来见的黄果树、赤水丹霞那雷霆万钧的瀑布，恰成绝妙对照——一静一动，一柔一刚，仿佛天地造化特意将水的两种极致，都陈列在贵州这方土地上，任人品读。

山自然也不甘示弱。兴义万峰林真如千军万马，拔地而起列成森严阵势，沉默接受风雨与光阴的检阅。“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车行其间，人渺小如尘埃。铜仁大峡谷又是另一番光景，两岸峭壁如削，中间一线幽深，碧绿江水在谷底静流，偶尔转弯激起雪白浪花，轰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至于横跨德夯大峡谷的矮寨大桥，已是人力与天工争胜的奇观，行驶其上，下临无地，云絮擦着车窗飘过，竟分不清是桥在飞，还是我们在飞。

但旅途若只有山水，便少了些温度。最暖人的终究是情。总忘不了在正安、在石门、在常德、在襄阳、在白河、在咸阳与战友的相聚。陈清泉、邵孟生、龚道武、林政山几位老友组成的“武威战友自驾旅行团”，像刻意安排，又像冥冥中注定，与那些曾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战友，在广袤国土上一次次惊喜相逢。酒杯相碰，不是脆响，而是沉闷厚实的声，像岁月在轻轻磕碰。话不必多，一个眼神，一阵大笑，便什么都懂了。当年的少年意气，如今的满头银发，都融在一杯杯醇厚的酒里。这情谊经过了几十年窖藏，愈发醉人，成了三个月旅程中最热闹、最欢腾，最温馨，也最教人眼眶发热的高潮。

还有那些散落在路上的片段：茅台镇的空气里浮动着酒曲的微醺；遵义会议旧址那栋小楼里，仿佛还能触摸到历史的凝重；镇远古镇的舞阳河穿城而过，将两岸灯火与山影都揉碎在怀中；凤凰的夜色里，酒吧的喧闹与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已是两个世界；黔灵山公园被顽皮猴子抢了零食，又气又笑……这一切，甜的苦的，静的闹的，都成了回忆里不可或缺的底色。

车轮滚滚，窗外已是熟悉的湘北风貌。离家越来越近了。这三个月，我们像贪看风景的孩子在世间嬉游，而家，永远是牵风筝的线。2025年10月23日下午，车子稳稳停在家门口的柑桔树下，关掉引擎的瞬间，世界霎时安静。这安静与山野的静不同，是踏实的、能安心卸下一身风尘的静。

推开门，一切如旧，又透着说不出的崭新。三个月的远行，仿佛把家也擦拭了一遍，显得更明亮，更可贵。这场“疯狂之举”，至此算是“完美收官”。

旅程的终结不是句号，而是意味深长的省略号。它留下的，不只是相机里的相片、被南国阳光晒黑的皮肤，更是一种内在的、沉静的力量。我们在自由又偶有孤独的行走中，仿佛再一次遇见年轻的自己；在每一次出发与归途里，心灵的确得到了放逐与升华。人生的路还长，心中的车轮便不会停。下一站会是哪里？这念想，就像窗外那抹温柔的夕阳，暖暖照在心里，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