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乍寒还暖的时节，岛城总像被一层薄纱裹着。晨雾还没散尽时，海风里裹着些清冽，吹在脸上带点针尖似的凉，可走没几步，太阳从云层里漏出来，金灿灿的光落在老洋房的红瓦上，又漫进街口的咖啡馆，一下子就把那点冷意烘得软软的。</p><p class="ql-block"> 初入冬季的岛城，实在像个半大的姑娘。你看街旁的悬铃木，叶子落得差不多了，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摆出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枝头偶尔还挂着几片倔强的黄，风一吹就晃悠悠地跳，倒像是藏不住的笑。穿呢子大衣的行人裹紧了领口，脚步匆匆地赶向公交站，可等车时遇见相熟的街坊，又忍不住摘下口罩聊两句，声音里带着被寒气滤过的清亮，热络得很。</p><p class="ql-block"> 我总爱这时节去海边。沙滩上的细沙被风吹得打旋，踩上去凉丝丝的，却不似深冬那般冻脚。远处的海是墨蓝色的，浪头比夏天矮了些，卷着白色的边，一下下拍在礁石上，声音闷闷的，像谁在低声哼歌。有老人裹着厚围巾坐在礁石上钓鱼，鱼竿架在膝盖前，人缩成一团，看似漫不经心，可鱼线一动，立刻直起腰来，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那份藏在慵懒里的执着，多像这季节的性子。</p><p class="ql-block"> 街角的银杏树早就黄透了，却偏有几棵不肯落尽，枝桠上挑着一簇簇金箔似的叶，衬着后面灰蓝色的海，像幅没干的水彩画。路过面包店时，玻璃窗上蒙着层薄汽，里面飘出刚出炉的肉桂香，混着烤栗子的甜，把街面都熏得暖融融的。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嘴里呵出的白气一冒就散了，书包上的挂件叮当作响，惊飞了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倒让那片刚显萧瑟的天空，多了几分活泛。</p><p class="ql-block"> 傍晚来得早，五点多钟，暮色就漫过了栈桥的铁栏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橘黄色的光在雾气里晕开，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海鲜摊的老板娘正收拾摊子，把剩下的牡蛎装进泡沫箱，嘴上抱怨着“天儿冷了生意淡”，却顺手往隔壁修鞋师傅的手里塞了两个热乎的烤地瓜。修鞋师傅推让两句，还是接了，剥开皮时冒出的白气，和两人脸上的笑混在一起，暖得能化开初冬的霜。</p><p class="ql-block"> 夜里偶尔会下点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玻璃上沙沙响。第二天一早推开窗，看见对面屋顶的瓦上沾着层薄霜，像撒了把糖霜，可墙根下的月季，居然还擎着朵半开的花苞，花瓣边缘有点发皱，芯子里却透着点粉，倔倔地迎着风。</p><p class="ql-block"> 这便是岛城的乍寒还暖。冷是真的，却冷得有分寸，像姑娘嗔怪时的轻拍；暖也是真的，藏在街角巷尾，藏在人声里，藏在不肯凋零的花与叶里，像她转身时，悄悄红了的耳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稿于青岛市西海岸新区</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十一月十一日</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