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来了

流光知味

“人生无常，命运多舛”，此言诚不欺我。或许是上苍垂怜，又或真是父亲在庙中焚香换来的福报，刚从令人焦头烂额的计划生育岗位脱身，转眼我便披上制服，成为一名城管执法队员。这般命运的急转弯，连我自己都觉恍惚。

初入此行，最惧者莫过于旧友拿“城管”二字取笑。一次高中同学聚会，满堂哄然炸响：“城管来了！”嬉笑声中，讥讽接踵而至。“给你三千城管，收复台湾去吧！”“是不是把街边西瓜全搬回家囤着了？”……那些道听途说的刻板印象，竟将昔日同窗化作对立阵营的“仇敌”。连二姨家的表弟听闻后都劝我辞职，说不如回乡种红薯来得安稳。可我岂敢轻言放弃？这份差事，是父母半生所盼，若我贸然辞去，怕是回家不仅挨骂，还得挨打。

今日，我正式被编入市容一大队二中队，成为一名执法队员。大队长姓贾，体态微胖，开口便“嘿嘿”笑个不停，一副憨厚可亲的模样。自我介绍后，他简要讲解了市容管理的职责，听来竟觉平淡无奇，远非外界传言那般“凶神恶煞”。他常说：“千说万讲，不如实打实干一次。”话音未落，下午便率我们新老队员驱车巡查，直奔城区街头。

首次执法，我们几个新人拘谨得手心冒汗，唯有贾队长稳坐副驾，中气十足地喊话：“红辣椒，快走快走！”“特色年糕，这儿不能摆！”“西红柿！都说了多少回还在这儿！”“毛栗子，怎么就不听劝！”“土豆饼，我说话你没听见？”……他的声音在街头此起彼伏，混着车流喧嚣，从火车站一路喊到民主路，又从民主路传至友谊路，最终抵达西关市场。路边摊贩反应各异：有的麻利收摊，有的推车狂奔，有的迟疑观望，也有的纹丝不动，仿佛视而不见。

行至西关市场门口，八名摊贩一字排开，烧烤、甜胚子、荔枝、蜂蜜、猪头肉、烤红薯、手机壳琳琅满目，俨然一条微型集市。贾队长未下车，只摇下车窗高声警告：“这儿不让摆，赶紧收！”话音刚落，卖甜胚子的摊主立马骑车溜走。可当我们绕行新盘旋路折返，那八人竟仍原地不动，摊子如故。贾队长脸色渐沉，语气转厉：“最后说一遍，再不收就扣！”这一回，三人仓皇逃离，三人犹疑未动，我们见状便继续前行巡查。

岂料一圈未毕，再返西关，那八名摊贩竟又悉数归来，摊位整齐如初，仿佛从未离开。贾队长怒火中烧，厉声下令：“给我扣！”老队员迅疾下车，直扑后排陌生面孔；我们三个新人热血上头，也冲上前去，一把扣住了最前排的三个“熟面孔”。正自得意，贾队长却骤然变色——那被扣的烧烤摊主，竟是他亲三姨！只见她叉腰怒骂：“贾娃子！翅膀硬了是吧？连你三姨的摊子都敢动？我这就给你哒打电话！”

贾队长瞬间换了嘴脸，满脸堆笑，连连赔罪，语气卑微如小辈。归途车上，我们三个新人被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