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回忆一当闹 照片来自网络

若明

<p class="ql-block">六七十年代的岁月,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在记忆深处泛着微黄。那时生活清贫,但每隔一段时日,"当闹"的喧嚣总会如期而至,为单调的日子镀上一层温暖的亮色。</p><p class="ql-block">水西的“当闹”并非日日都有,而是逢农历二、五、八开市,所谓“十日三闹”。那时农民的家禽家畜、农产品交易,农具添置,日常用度的采买……一切买卖,几乎都在这闹上完成。</p> <p class="ql-block">到当闹日,通往集镇的那条黄土路上,便满是村里熟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年长的大多背着褡裢或布袋,也有人挑着担、推着独轮车。车上拉的,多半是送往公社收购站的肥猪,或是准备到集市上卖的猪崽。一些年轻的姑娘、媳妇,还会换上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边走边说笑嬉闹,给这条灰扑扑的土路添了几分难得的亮色。</p><p class="ql-block">记忆中,我曾多次随大哥去水西当闹。不是去收购站缴猪,就是买卖猪崽,顺带卖些自家熬的米糖、田间捉的青蛙。那时家里养的猪,养肥了多半不准私卖,得按规定缴给公社收购站,按重量分级计价——这几乎是农民一年最主要的经济来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那次和大哥去缴猪,天还没大亮我们就忙活开了。祖母特地给那头养了一年多、膘肥体壮的猪喂了顿精饲料,那猪不知大限将至,只顾埋头吃得欢畅,不一会儿肚子就滚圆起来。在叔叔和兄弟姐妹们的帮忙下,我们把猪捆扎实,抬上独轮车。我在前头背绳拉车,大哥在后头扶辕驾車,载着一路哼哼唧唧的猪,颠簸十里土路,朝水西而去。</p><p class="ql-block">紧赶慢赶到了集市,已是半上午。幸好那天缴猪的人不多,没等多久就办完了手续。可惜我们的猪重量稍欠,只评上二等,价钱自然也低了一档。</p><p class="ql-block">缴完猪,大哥带着我在集市上转了一圈。用现在的眼光看,水西闹实在算不上什么——一条不足三百米的土路街,两旁排列着低矮的平房,供销社、收购站、小饭店、邮电所、土产店……依次而立。那时虽然到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严禁投机倒把,但沿街还是有人悄悄摆摊,卖些自留地里的出产、自家树上的果子。</p> <p class="ql-block">我这个从小没出过远门、常年困在地坑庄院的少年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个繁华世界。连街上飘荡的气味都让我着迷——饭店里窜出的煤烟味混着饭菜香,供销社里飘出的糖果、点心味儿,还有路边摊上油炸麻花、油糕和熟肉的香气……每一种都让我走不动道。每经过一个店铺、一个小摊,我不是馋吃的,就是馋玩的,心里暗暗羡慕那些做买卖的人。</p><p class="ql-block">大哥看出了我的心思,转完集市,便领我走进街角的国营小饭店,给我买了一碗肉丝面。那碗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的鲜美,让我记了大半辈子,至今回味起来仍满口生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水西街的南西段,有片空旷场地,那是专门交易家畜家禽和大型牲口的市场。一进市场,驴叫马嘶、羊咩猪嚎、鸡鸣人喧,各种声音搅成一团,奏响一曲活色生生的市井交响。生产队里耕田的牲口,农家自养的猪羊鸡兔,大多是在这里完成交易的。</p><p class="ql-block">我曾随大哥来这里买过猪崽和鸡鸭。记得那天特别热,树上的知了叫得撕心裂肺,加上满场乱窜乱嚎的猪崽,更显得燥热难当。大哥每走到一个卖主跟前,并不开口问价,而是和对方把手藏在草帽下,互相捏着手指,低声说着我听不懂的行话。经过几轮这样的“暗箱操作”,我们终于挑中了一头猪崽。</p> <p class="ql-block">回家的路上,大哥告诉我:“买卖牲口不能明着讲价,那是为了防止别人摸清行情。藏在草帽底下捏手指,这叫‘捏码子’。”我这才恍然大悟。后来渐渐明白,那变换的手指、搭配的手势,都代表着具体的价钱——食指、中指、无名指、拇指、小指各有指代,怎么伸、怎么搭,都有固定的讲究。我至今也没完全弄懂其中的门道。这种民间自创的无声数字语言,真是劳动人民智慧的生动体现,在当年的农村集市上发挥了重要作用。</p><p class="ql-block">时光如流水,静静漫过田埂与山岗。那些热闹的"当闹"场景,如今已散落在城镇化进程的尘埃里。我从记忆的河床轻轻捧起这些晶莹的往事,让它们在新时代的阳光下,依然闪烁着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淳朴光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