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基山秋色

诗咏

大基山中的道士谷是一处古老的道教圣地。

我踩着初冬微润的石阶往山上走，雾气在山谷间缓缓流动，像道士谷吐纳的呼吸。山势起伏，古建筑群依势而建，飞檐翘角挑破薄雾，朱红与靛青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远处山顶那座塔楼静立如守谷人，千百年来就这样望着四季更迭。树还未全枯，深绿与褐黄交织，衬得楼宇愈发清雅。这里不像尘世，倒像是被时间轻轻放下的一页旧梦。

我们沿着西面的道路，翻过一道陡坡，林木愈发浓密，山丘被森林温柔包裹。向东望去，塔楼依旧在高处守望，石身斑驳却不显颓唐，仿佛它本就是山的一部分。山脚下那些大殿、老屋红墙醒目，檐角轻挑，像是刚从某段古经文里走出来。天蓝得干净，几缕云浮着不动，我站在这片静谧里，连呼吸都放轻了。风过林梢，带起几片落叶，像是谷中低语，说冬已至，可暖意未远。

走近那座主殿，长长的走廊横在眼前，石柱列列，像是列队迎客的道童。屋顶的飞檐如鸟欲飞，瓦片在微光中泛着沉静的黑。

我沿着廊下走，脚底是百年的石板，被无数双鞋磨得光滑。两侧树木苍翠依旧，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仿佛时间在这里碎成了片片金箔。这地方不喧哗，却自有力量，让人不自觉地慢下来，听风，听叶，听自己心底的声音。

沿着走廊转到大殿西面，眼前豁然开阔——一池湖水静卧谷中，水色微凉，却清澈见底。那座朱红的殿宇就立在水边，倒影完整如画，连飞檐上的瑞兽都清晰可辨。远山如黛，天光云影共徘徊，水面上偶尔飘落一片叶子，便漾开一圈圈细纹，像道士谷轻轻眨了眨眼。我蹲下身，指尖轻触湖水，寒意透来，却莫名觉得安心。这水，这殿，这山，像是早已等我多时。

再往东面走，见一方石碑立于庭院中央，字迹风化却仍可辨，像是记着某位高道的修行岁月。两侧钟楼、鼓楼古建筑对称而立，屋脊高翘，红墙映着蓝天，石阶层层递进，通向一片幽静深处。我拾级而上，脚步不自觉地放得庄重。这里没有钟鼓喧天，却有种无形的肃穆，仿佛每一块石、每一片瓦都在低诵经文。道士谷的冬，不是萧瑟，而是一种沉静的醒悟——万物收敛，只为来年更深处的生长。

我们登山北山顶上望仙谷，第一眼便让人忘了呼吸。山谷深处，湖水如镜，倒映着四周斑斓的树影，仿佛大自然打翻了一盒颜料，红的、黄的、橙的，层层叠叠地顺着山势铺展。远处山脉连绵，田亩错落，像被谁轻轻折过的画纸，褶皱里藏着秋日的私语。我站在这里，不像是在看风景，倒像是跌进了一幅活着的水墨里，风一吹，整片山谷都在轻轻晃动。

沿着石阶往上，山势渐陡，林色愈浓。秋意在这里不是悄然降临，而是轰然铺展——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阳光点燃过，从枝头燃烧到山谷。山顶那座设坛诗古亭静默伫立，飞檐翘角，像是从旧时画中走出的守望者。它不说话，却看尽了四季轮回，也看过了多少像我这样，为了一眼秋色跋山涉水的旅人。坐在亭中歇脚，手边是微凉的石栏，眼前是无边的彩林，忽然觉得，秋天最动人的不是繁盛，而是它在凋零前，仍肯如此热烈地燃烧一次。

再往上，几块突出的岩石上，一块块像莲花瓣一样，形成一朵大大的莲花，所以这里就是莲花峰。梅花手指向远方，背影凝固在阴云与群山之间，从那姿态里，读出了一种近乎虔诚的凝望 与这山、这谷、这天地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望仙”，未必是真见仙人，而是当人站在高处，看尽苍茫，心忽然轻了，仿佛也能腾云而起。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没说话，只是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山外有山，谷中有谷，而我们，不过是这浩荡自然中，一粒微光闪烁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