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雨寄秋思

玉儿

桂雨寄秋思

文/玉儿（辽宁）

巷口的桂树总在秋分后卸了妆。风掠过枝头时，细碎的金粒便打着旋儿往下飘——落在青石板的纹路里，粘在行人微卷的发梢，像谁失手撒了把揉碎的月光。可这月光是凉的，裹着秋雨的湿意钻进衣领，让人忍不住缩颈。原来桂花落时的愁绪从不是喊出来的，早跟着雨丝缠上心头，连漫在空气里的甜香，都掺了三分清寂，成了秋日里最软的念想。

我总爱站在桂树下等雨停。看那些小花瓣被雨打湿，软软地贴在砖墙上，像旧信笺上晕开的墨痕——明明是暖黄的色，读来却满是冷清。去年这时，外婆还会搬竹椅坐在树下，手里剥着新收的板栗，指尖沾着栗壳的褐，说“桂花开得稠，今年冬衣要早备”。如今竹椅还在，椅角积了层薄尘，只有桂花落在椅面，又被雨水泡得发蔫，像没人拾起的叹息。风再掠枝头，带下更多花瓣时，我忽然懂了：世间所有热烈的绽放，从不是为了“永远停留”，而是为了把最鲜活的模样，刻进某个人的某段时光里。就像桂花拼尽全力把枝头染成金黄，不是要与秋雨对抗，而是要在落之前，把香气送进每扇开着的窗，也送进牵挂的人心里。

雨渐渐密了，打在桂树叶上的声响沙沙的，倒比盛夏的蝉鸣更显寂寥。我伸手接了一捧，花瓣在掌心软得发疼，雨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竟像是桂花在替人掉泪。可它该哭吗？它曾让赶路的人停下脚步，深吸一口香，想起家里的糖桂花；曾让窗台的瓷瓶里，多了抹不褪色的黄，装点了整个秋天；即便零落成泥，也会悄悄渗进土里，为明年的花开攒着力气。原来忧伤从不是“失去”的必然结果，而是我们忘了：所有“离开”，都在为下一场“遇见”留位置——花谢了，会再开；人走了，回忆会留下来；连雨里的遗憾，也会在日后某个晴天，变成笑着说起的过往，变成寄给秋天的思念。

等雨停时，桂树下已铺了薄薄一层金毯，像谁铺了块碎金的布。风再吹，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倒也干净。我俯身拾了片还带湿气的花瓣，夹进常读的书里——书页间的墨香，该会和桂香缠在一起吧。明年秋天，桂树还会再开花，那时或许有新的人坐在树下，说新的话；而今年这场带桂香的雨，雨里藏的念想，会变成书里的一抹浅黄。日后翻到这页，会忽然记起：生活从不是留住所有美好，而是在美好逝去时，学会把它酿成心底的糖。就像桂花落了，可秋天记得它开过，风记得它香过，我也记得，这份寄给秋天的思念，也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