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休后的生活（84）《古观音禅寺》

丁氏（西安）

2025年11月8日，我来到陕西终南山的古观音禅寺。退休后的日子本该安静，可我偏爱这种安静里的热闹——人来人往，却不妨碍心静如水。这座藏在山麓的千年古寺，像是时间特意留下的一处停顿，让人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抬头望去，古寺的屋檐挑向天空，瓦片整齐地排列着，像一本翻开的旧书，写满风雨的痕迹。檐下那片黄叶如金的树影，在阳光里轻轻晃动，仿佛在和我打招呼。来看银杏树的人排着长长队伍。因我年越65岁，优待不需排队。

寺里那棵银杏树，是唐太宗年间种下的，一千四百多年了，依旧枝繁叶茂。每年一到深秋，叶子金黄如焰，远道而来的人排着长队，只为看它一眼。我挤在人群里，却不急着往前。反倒喜欢站在稍远的地方，看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像散落的金箔，也像时光的碎影。

那棵银杏树就立在殿前，金黄的叶子映着蓝天，两边是灰瓦红墙的殿宇，古朴而庄严。树下有堵矮墙，几个人站在上面拍照，我也忍不住掏出手机，却迟迟没按下快门。有些美，是眼睛记得住，相机留不下的。那一刻，风正好，叶轻摇，香炉的青烟缓缓升起，仿佛整个秋天都停在了这一瞬。

树旁的香炉是铜铸的，通体泛着暗金，炉顶蹲着一只小兽，神情肃穆。炉前摆着几束花，落叶铺了一地，金黄得像是大地铺了层锦缎。我蹲下身，轻轻拂去鞋上的叶子，忽然觉得，人老了，反倒更愿意相信一些东西——比如祈愿，比如轮回，比如一棵树能活过十几个朝代，却依然年年换新装。

殿前的红栏杆上系满了红布条，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和心愿。有人求平安，有人求健康，还有人写“愿父母长寿”。我看着那些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却都认真得让人心头一热。阳光斜照，树影婆娑，人群低声交谈，偶尔传来孩子的笑声。这哪里是寺庙？分明是一颗颗心在秋日里轻轻靠岸。

庭院里人不少，却并不嘈杂。红绸带挂满了围栏，随风轻摆，像无数未说出口的话在低语。我沿着石板路慢慢走，抬头看飞檐翘角划破蓝天，黄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有位老人拄着拐杖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一动不动。我也没打扰，只在心里默默想：我们这些人，不都是为了找点什么才来的吗？也许不是为了拜佛，而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得有温度。

寺里的建筑依山而建，天王殿、大雄宝殿、圆通殿依次排开，禅堂静立两旁。千年的临济禅风在这里未曾断绝，晨钟暮鼓，诵经声低回。而那棵银杏，像是寺中的长老，不言不语，却见证了一代代人的来去。它不只是一棵树，更像是时间本身，在年复一年的黄绿交替中，默默守护着这份清净。

天色微微阴了下来，庭院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有人拍照，有人静坐，还有孩子蹲在地上捡叶子。我坐在廊下歇脚，看屋檐滴落第一颗雨珠。空气里有泥土和香火混合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退休后走南闯北，看过不少名寺古刹，可像这样让人舍不得走的，不多。

不远处，一位穿黑衣的女士静静站着，她的男伴举着手机在拍树，孩子依偎在她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角。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像一幅没上色的水墨画。我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这样带着孩子出游。如今孩子远在海外，而我，反倒有了更多时间，去补上那些曾被忽略的风景。

地上铺满了落叶，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栏杆边挤满了人，红布条在风里飘，像无数小小的旗帜。阳光穿过树梢，洒在人们肩头，也洒在那些未完成的愿望上。我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夹进随身带的笔记本里——不为纪念，只为记住这一刻的宁静。

一朵紫色的菊花开在角落，花瓣细密如丝，静静盛放在石阶旁。没人特别注意它，可它开得那么认真。我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人到晚年，也该学学这花——不必争春，不必喧哗，只管在属于自己的时节，静静绽放。

香炉前烟雾缭绕，有人上香，有人合十默念。我站在人群外，没上前，也没离开。看那青烟一缕缕升腾，融入秋空，像是把人间的心事轻轻托付给天。银杏树在风中轻响，仿佛也在低语。这一刻，我不求什么，只觉得能站在这里，呼吸这山间的空气，已是莫大的福气。

一位穿紫色外套的女子在玻璃柜前打电话，柜子里烛光摇曳，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语气轻柔，像是在和家人说话。我走过时，听见一句：“我到了，一切都好。”心头一暖。是啊，一切都好——能走得动，看得见，心里还有景，还有念，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感激？

庭院深处有棵老松，枝干苍劲，却依然青翠。石板路两旁摆着各色盆栽，秋菊争艳。几位游客在花前驻足，有人拍照，有人轻声赞叹。我沿着小径走了一圈，又回到银杏树下。它依旧挺立，金叶纷飞，像一场不落幕的秋日仪式。

一个小祭坛静静立在角落，香炉旁供着鲜花，红玫瑰与百合插在瓶中，花瓣还带着露水。墙上一块旧标牌写着“大界外標”，字迹斑驳，却透着一股庄重。我默默看了一会儿，没上香，也没许愿。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连沉默都是有分量的。

丁氏摄影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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