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华山

苍山一飞鹰

山作一石能立地

石出万壑可通天

华山

甲辰年七月我与妻自驾长征路，南归途经西安，盘桓数日。再去郑州与弟妹相聚，路过华山，顺道游之。到达华山已是傍晚，住在华山脚下玉泉院附近民宿。

　　玉泉院也是华山一景，最初叫希夷祠，始建于宋仁宗皇佑年间（公元1049~1051年），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毁于山洪，当年重建，民国时修葺，为坐南朝北的三进院，占地面积约9000平米，门前有陈抟老祖巨型睡卧雕像。

玉泉院

陈抟，唐末五代隐士，亳州真源人，著名道教学者。这是一个奇人，科举不中便浪迹山水之间，寻仙求道，从此不问世俗之事。据说他在武当山辟谷修道二十多年，每天只饮几杯酒，后隐居华山云台观，常常一觉百天不醒，后人称其为“睡仙”，故玉泉院门前有陈抟睡卧之像。

　　陈抟精通象数之学，把黄老清静无为思想、道教内丹修炼和儒家修养、佛教禅观会归一流，有未卜先知之能。如此仙风道骨自然颇受帝王青睐，后周世宗柴荣任命他为“谏议大夫”，陈抟辞而不仕，宋太宗两次召见求问长寿成仙之道而不得，赐其“希夷先生”称号。北宋端拱初年（988年），陈抟在华山去逝，活了118岁。其徒贾得升建祠纪念老师，便是希夷祠，后来改称玉泉院。

睡仙—陈抟

我们在玉泉院前广场随意溜达，身后的华山近在眼前，群峰巍峨高耸，沐浴在夕阳的余辉里。华山之名最早出现于《山海经》和《禹贡》，《水经·渭水注》载：“其高五千仞，削成四方，远而望之，又若花状。”，故名华山，因在中国版图的正中央又称“中华山”，聚居于周边的民族被称为“中华民族”，孙中山也由此创立“中华民国”。华山作为道教名山，在金庸笔下成为侠客纵横之地，把华夏民族尚侠之风演绎到极致。

　　刹那间有关华山的意象一齐涌入脑海，我站在夕阳里突然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亿万年的华山在地质年代里崛起，成为中国版图正中央一道亮丽的风景，它以独有的身姿守住了关中千年繁华，见证了华夏文明在中原大地生根开花。它不仅仅是一座山，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图谱。

华山脚下

现在，华山与我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让我有莫名的激动和兴奋。玉泉院是从华山峪游览华山的必经之处，自古华山一条路，徒步登山就在这里进入。可惜前两天发生塌方，登山道已经关闭，我不能以喜欢的方式徒步上山了。

　　乘坐索道有两条路线，一条从东门进，乘索道上北峰，再入中峰、东峰、南峰主景区，然后从西峰索道下山。另一条路线反过来走，从西峰乘索道上山，北峰乘索道下山。两条路线费用相同，440元/人（注：含旺季门票160元、游客中心乘景交车20元、北峰索道80元、西峰索道140元、回到游客中心乘景交车40元）。

我们决定从北峰上，西峰下。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买门票。店老板告诉我们每天下午四点以后购票通道就关闭了，要到第二天上午才打开，时间是八点和十点。第二天一早我准点进入，却始终抢不到票，难不成远道而来却要无功而返？我有些后悔，没有提前买票。西岳华山，以险著称，没想到华山之“险”，从买门票就开始了。

　　我和妻准备乘车到游客中心，根据以往的经验，现场应该可以购票。途中遇到当地人，说能弄到票，但需付100元，我们不明就里，还是来到了游客中心。停车场有人大喊免费帮游客抢票，一问才知这些人竟是游客中心的工作人员，他们不是卖票而是帮游客抢票。我们留下身份证，等待十点这一场的抢票。经历绝望，又等来了希望，我不明白景区的运作方式，但拿到票时惊喜还是带走了所有的阴霾。

东门入华山

兴冲冲排队检票，坐上景交车，从黄甫峪专线公路进入华山，峰回路转，二十分钟后到达北峰索道下站。路边有智取华山八勇士雕塑，还有“剑隐江湖”雕塑，更多的武侠元素让华山味越来越浓。游客很多，排队45分钟才坐上缆车。

智取华山八勇士雕塑

剑隐江湖

北峰索道全长1525米，上下站高差755米。缆车徐升，钢索绷紧的嗡鸣声里，华山奇伟的身躯在云海翻涌间缓缓铺展开来。

北峰索道

北峰为华山主峰之一，海拔1614.7米，是华山五座主峰中最矮的一座，因位置居北而得名，又因三面都是悬崖，形似云台，又叫“云台峰”。峰上有数组巨石，峰腰树木葱郁，主要建筑为真武宫，宫前垭口处还建有解放华山纪念亭和纪念碑。当年解放军“智取华山"，八位侦察员就是由此而上，全歼北峰守敌，迎接大部队上山。

　　华山如立，挺拔巍峨，直插云霄。站在北峰，天高云低，树影婆娑，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仿佛天工以巨斧劈就，坚硬的花岗岩节理纵横，犹如云丝经年擦拭留下的痕迹。

北峰

从擦耳崖拾级而上，在一处小小的平台上，立有金庸所题“华山论剑”石刻，旁有一卧石，上刻“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是金庸14部作品的连句。平台背景是北峰，几乎每一位游客都会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倩影。

　　擦耳崖上，挺立着一块奇特的石头，像只手，正指天而语：“云天弧光！”，几个字刻在手掌部位，像在诉说着一个惊天秘密，刻字人或许太过慌张，只留下“卅三年八月一日弧光出现此处”几个字，看不出是何朝何代。华山有着太多的神奇，也留下了太多的谜。

云天弧光

继续前行，一条细线般的刃形山脊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华山著名的险道苍龙岭，也是北峰通往南部诸峰最近的通道。

　　苍龙岭海拔1700米，西临青柯坪深涧，东临飞鱼岭峡谷，长约百余米，宽不足三尺。云雾笼罩中，两侧万丈深壑，只见一条山脊苍黑如线，蜿蜒而上，状若游龙，使人望而生畏。隋唐时岭无护栏，亦少石阶，人不敢过。岭下有都龙庙，始建于北魏，原名胡趋神祠，《水经注》云：“华山搦岭，北胡趋神祠，神像有童子之容，叩拜有感，则云与岭平，然后敢度”。

苍龙岭

唐朝文学家韩愈曾攀上苍龙岭，回首鸟道悬空，立感头晕目眩，不敢下来，大哭不已，地方官员无奈，只好把他灌醉后用绳子层层吊下。最早在柏杨的《中国人史纲》里看到这个故事，以为柏杨老先生对韩愈有成见，故意贬低之。今天登上苍龙岭，果然看见有韩退之投书求救处，始信之。

　　华山天气多变，刚才还是蓝天白云，这会儿已乌云翻滚，苍龙岭没入云雾，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令人心惊胆颤。不过自唐以后岭脊两旁始设石栏矮墙，明清时渐次开凿石级，如今的苍龙岭护栏坚固，石级密布，已无险状，更多的恐惧来自心里，我想韩愈一定有恐高症才会如此吧。

回看苍龙岭

苍龙岭石刻众多，除“韩退之投书处”外，最有名的是龙口南石龛下镌刻的“云海”二字，落款为四个象形“日”字，不知何意，为华山字谜之一。

苍龙岭之上是五云峰，五云峰之上是金锁关，都是进入主峰必经之处。金锁关又名“通天门”，是一座建在三峰口的城楼样石拱门，为通往中、东、南、西四峰的咽喉要道。原门楼为明末道士胡真海所造，后被毁，现门楼于1985年重建。过了金锁关，另是一重天，先去中峰。

　　中峰，海拔2037.8米，居于东、西、南三峰中央。相传春秋时，秦穆公之女弄玉与情郎萧史，吹笙品箫，鸾凤和鸣，两人隐入华山并在此修炼成仙，故中峰又名玉女峰。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笙箫之声仿佛化作了松涛间流动的微响，穿越千年而来，轻轻拂过耳畔，在岩壁间萦绕不散。

中峰（玉女峰）

我们来到云梯处，翻过云梯即可通往东峰。云梯不算太高，却是一段近乎垂直的峭壁，虽有石阶和扶手铁链，仍然让人心虚气短，手脚酸软，有人爬到一半便支持不住，急急退下。幸好不高，我和妻都顺利攀了上去。

　　据报道，一年前曾有一名女游客在攀爬云梯时意外踩空坠落，所幸被后面男子接住。其实可以不走云梯，旁边有路能绕过去，景区曾考虑关闭云梯，显然并未付诸实施，毕竟云梯增加了游客对华山之险的体验感。

云梯

华山真正最险之处，是鹞子翻身和长空栈道。

　　鹞子翻身位于华山东峰，是通往下棋亭的一段悬崖峭壁，崖高十余丈，下视唯见寒索垂空，不见路径。须手攀铁索，脚踩石窝附壁而下，有时须如鹰鹞一般左右翻转身体才可通过，故有此名。

东峰鹞子翻身处

长空栈道位于南天门外南峰绝壁之上，为华山天险之首。路长百余米，宽尺许，绝壁上凿出石孔，楔进石桩，桩上置木板为道，人在其上须面壁贴腹，屏神凝气，挪步而行。

相传此栈道为华山派第一代宗师元代高道贺志真所开，路尽头有半截洞，道家尊称贺老洞。伫立洞前仰视，有“全真崖”字，古朴苍劲，上不着顶下临虚空，不知如何雕刻，为华山十大谜之一。

长空栈道

可惜我们登上东峰之时，风雷滚滚，雨势如注，两处险道均已关闭，无缘体会，留下遗憾。听说既使不关闭，每处都要排队3-4小时。

　　为什么明知危险，还会有这么多人排着队去呢？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登华山者，皆是寻死而来，再为求生而去。向死而生，道家提出了一个哲学命题，从危险中懂得安全的重要，学会珍惜生命，而明白了生与死的关系，就能勇敢地面对死亡，积极地生活。避险是人的本能，好奇与冒险也是与生俱来，于是挑战自我超越自我成为人类精神的高标，这就是积极的含义。

所以如果能排队，一秒钟也不会犹豫。华山无险，还是华山吗？不探险，来华山干嘛？天不遂人愿，那是另一码事。

东峰—鹰嘴崖

东峰海拔2090.9米，峰顶有朝阳台，视野开阔，是观日出的最佳地方，所以又叫朝阳峰。现在大雨倾盆，云雾弥漫，只有近处的杨公塔和鹰嘴崖清晰在目。一石悬空，犹如鹰嘴，胆大者可坐在鹰嘴之上，笑傲群峰。

　　下棋亭，立在一座孤峰之上，三面凌空，四面群山如黛，看一眼就觉得险绝无比，却又如诗如画，难怪陈抟老祖会在这里与仙人下棋。恰在这时，小道童在山下救了一人，引来见老祖，此人正是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赵匡胤自持棋艺高超，与老祖赌棋，不想连输三局，无钱支付，便将华山折银三百两卖与陈抟老祖。

下棋亭

顺山道而行，过南天门来到南峰。南峰海拔2154.9米，为华山最高峰，也是五岳最高峰，由一峰二顶组成，东称松桧峰，西称落雁峰。宋代寇准在此写下“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的诗句。

　　雨渐止，云开雾散，满山青翠。忽有人喊：“彩虹！”，顺着目光看过去，果然在远处的群峰之上隐隐有数道彩虹，缥缈间恍若仙境。大家都拿着手机拍照，可手机压根拍不出所见之感。

南峰

西峰南崖有山脊与南峰相连，脊长300余米，石色苍黛，形似一条屈缩的巨龙，人称屈岭，也叫小苍龙岭，攀岭而上可达西峰顶。

西峰

小苍龙岭

西峰海拔2082.6米，峰巅有巨石，形似莲瓣，故西峰又被称为莲花峰或芙蓉峰。

斧劈石最为奇异，踞峰巅之上，高一丈余，长数丈，拦腰裂为三段，如同斧劈，因有沉香劈石救母的传说而得名。从地质学上说，斧劈石是小型花岗岩地貌景观的一种类型，称为分裂岩地貌景观，属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斧劈石

峰上还有一座塔，与东峰上的塔一样，同为杨虎城将军所建。1931年杨虎城陪同顾祝同、陈继承、上官云相登临华山后，对华山美景赞不绝口。杨母听后也很向往，杨虎城便整修山路，同年秋后陪母亲登临华山览胜。为了纪念陪母敬孝之游，于东、西二峰各建塔一座，后人称为杨公塔。

　　站在西峰绝顶之上，山风浩荡，视野开阔，西面峰丛如聚，北面一马平川，黄渭一线蜿蜒，犹如银色丝带。 我扭头跟妻说：其实华山就是一块整石。她听了，露出惊奇的表情。

西峰眺望

华山由一块完整硕大的花岗岩石体构成，东西长20公里，南北宽7.5公里，凸出地面以上2000多米，《山海经》记载：华山十里五千仞，一石也。这一石之上，帝王封禅、侠武剑啸、文人墨客题壁挥毫，可谓莲花峰耀华夏根，千古一石定山河。

　　乘索道下山，我在参差错落的群峰间重归人间烟火，心里产生一种奇特的想法。自古有天人合一之说，天与人外在相同，内在相通，小而为人，大而为天，以类合之，天人一也。今观西岳，山如凝固的浪，人若移动的尘，天以一石之身立地成脊奔涌为涛，而我们是否以微尘之躯活出了自己的山河？

山出一石

此时，夕阳在山峰一角闪耀出最后的光芒，像个调皮的孩子朝我挤了挤眼。

西峰索道下山

华山

2025年11月成稿

附图—华山掠影

杨公塔（东峰）

杨公塔（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