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十年前,学长郑建华自完成上海绢纺织厂志书编写后,利用业余时间撰写了小说《经纬春秋》,重点讲述了上海某原日资丝织厂演变过程中的历史故事。整部小说共20多万字,根据时段分为三部六十七章,第一部写抗战胜利后中国人接收到迎接解放时期,第二部写解放后恢复生产时期,第三部写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失误和折腾。下面,是该小说的第二部第五十、第五十一章,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喜欢。</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第二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卢先荣回到厂里,连茶也顾不上喝,连忙召开党委紧急会议。虽然已经是秋天了,卢先荣额头上的汗水还是不住地往外冒,他真的遇到棘手的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刚从局党委开会回来,一九五七年夏季的形势已经使他觉察到孕育着一场政治运动,但没想到竟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猛烈,更没想到会让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的位子上。他经历过的政治运动已经不少了,但都是以上级机关的干部来指导别人的,现在要主持一个工厂的政治运动,他确实感到很棘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党委委员们很快就到齐了,阎国光、张土根、李秀玲,一个个神情严肃地端坐着,像是等待着一项判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卢先荣掏出手帕擦拭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人民装的口袋里取出笔记本,一定一句地念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同志们,今天召开个党委会,主要内容是布置和讨论一下在我厂开展反右斗争的事。”接着,卢先荣领着大家读报,表态,这些都好办,最难的是如何落实到具体的人,在工厂里要按百分比排出右派,按时将材料上报,这是一件带实质性的事,也是关系到别人政治生命的事,卢先荣感到责任重大,而又心中无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人们沉思着,这对卢先荣来说是最难堪的,会上的情形明摆着,要他首先提出谁是右派,这对于他这个来厂才几个月的人来说,是无法作出负责任的发言的,而他不说,整个会议必定会陷入僵局,随之面来的是无法按时上报材料,最终则要由他自己承担思想右倾领导不力的责任,想到这里,他额上的汗珠又渗出来了,他用手帕擦了一下,用求救似的目光看着大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阎国光虽然不再兼任党委书记了,但作为一厂之长,在这样的场合,他不能表示沉默,,他很坦然地说:“中央号召我们,要打退资产阶级右派的进攻,可我们厂里没有人向党进攻啊,我们就如实向上级反映好了,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共产党要讲实事求是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听了阎国光的话,卢先荣虽然从心里也觉得他是对的,但他不敢表示同意,更不敢对上级下达的指标表示怀疑,以往每每遇到这样的场面,他的做法只能是检讨自己的不是,今天他仍然按照这一方式处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卢先荣布置上级下达的任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刚才阎国光同志的发言,我不能同意,这是思想右倾的表现,资产阶级右派在向党进攻,难道我们厂会是世外桃源?我们应当把自己的脑子变得复杂点,看看有没有隐藏得很深的右派分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卢先荣所说的完全和上级布置的保持一致,人们当然无话可说,党委委员们又陷沉思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看王小三可算是一个右派。”李秀玲打破了沉默,她提出了一个名字,使卢先荣兴奋了一阵子,终于挖出了一个,这至少可以与上级的指示精神相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小三够得上右派吗?”阎国光提出了质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王小三不就是那个工作时间打瞌睡的辅助工吗,他违反劳动纪律也能算作是右派?”张土根忍不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卢先荣让李秀玲把王小三的档案找出来,当他看到王小三的文化程度一栏上居然填着文盲,也觉得哭笑不得,哪有文盲当右派的,李秀玲的提名只得作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我看郭振禹肯定是右派了。”李秀玲作为人事科长,在人事问题上应当是有发言权的,“他解放以前就站在资产阶级一边,同工人运动唱对台戏,解放后还公开喊反动口号,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资产阶级右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阎国光对郭振禹是了解的,对郭振禹与李秀玲之间的关系也是清楚的,他没有想到李秀玲居然会提出这个名字来,他觉得李秀玲有点夹杂着个人的目的,但在党委会上,当着卢先荣的面,他又不便把事情说穿,他只是客观地向大家介绍了一下郭振禹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表现,同时也表了个态,他个人不认为郭振禹是右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秀玲提出郭振禹是右派,卢先荣起先也是将相将疑的,他也知道李秀玲的水平,生怕她再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后经李秀玲一介绍,他也觉得郭振禹倒是个可以算得上右派的人物,家庭出身不好,解放前当过职员领班,与工人运动闹过别扭,解放后喊过反动口号,再加上些不良言论,也确实可以够得上右派了。阎国光的介绍,并没有动摇卢先荣的决心,因为在这个工厂里,已经再也找不出比郭振禹更加与右派标准相近的人物了,当然,阎国光的发言也引起了卢先荣的警觉,他已经暗暗觉察到,李秀玲的为人不那么磊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郭振禹又一次面临着命运的捉弄,他将被抛到社会的最底层。</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阎国光提出反对意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郭振禹被下放到车间劳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十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郭振禹被打入另册以后,立即被下放到精纺车间劳动,好在他读过职业学校,还懂点机械原理,没去当扫地工,腰里挂了一套工具,成了一名机修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郭振禹被划为右派,人们有不同的反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秀玲觉得是出了一口气,十年前在饭间里的那次遭遇给她的剌激实在太深了,她不能不恨这个人,想不到到了现在,这种恨竟被冠以“出于无产阶级革命义愤”的堂皇理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卢先荣有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快感,他感到如释重负,把郭振禹划为右派,无论如何也不算冤枉,比起三反中打出来的“老虎”,他要货真价实得多,从这点上他要感谢李秀玲,如此轻而易举地帮助他完成了这个棘手的任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至于张土根,他多少感到有些内疚,困为当年地下党对于抢饭事件的评价,他是清楚的,对于郭振禹这个人,虽然出身经历与他完全不同,共同语言也不多,但要说郭振禹是人民的敌人,或许并不那么严重,他后悔没有在党委会上像阎国光一样站出来发表一个观点鲜明的意见,要是这样的话,或许郭振禹不一定会被划成右派。现在可以做的,只能回家去关照一声秀英,在工作中不要太难为了郭振禹,因为郭振禹下放劳动的那个组的组长就是秀英。</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阎国光被撤去厂长职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阎国光感到有责任站出来为郭振禹说几句话,这些话他在党委会上是已经说过的,根据党的组织原则,他有向上级组织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力,在下班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他把他所了解的郭振禹的情况,以及他对这场运动的看法统统写在纸上,足足写了上万字,他特地找了个大信封,把厚厚的一叠纸封得严严实实,亲自送到了市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没过几天,市里的领导就发话了,说是有的党员干部为右派分子鸣冤叫屈,还说本单位没有右派,市里的领导向来是一言九鼎的,阎国光马上处于极度不利的处境,卢先荣曾在私下提醒他是不是先主动作个检讨,他没有听从,他坚信自己无论从出身经历还是立场观点,都不可能扯到资产阶级右派上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上级党委作出的结论是无情的:阎国光是市委领导点名的右派分子。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搜集材料罗织罪名,组织批判,什么骄傲自大,目无领导,什么看不起工农干部,当然还有为资产阶级右派鸣冤叫屈,包庇阶级敌人。一时厂里大字报铺天盖地,阎国光的名字被倒过来写不算,还打上了鲜红的大叉。当着李秀玲的面撕报告的事也被作为看不起工农干部的罪证被揭发出来了,这件事本来只有两个人知道,除了李秀玲之外,别人是无法提供材料的,他觉得李秀玲确实有点可怕了。最使他想不通的是有人揭发他宣扬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并让老婆做了绝育手术,“少生孩子也是反党?胡扯!”对于这些罪名,阎国光从来没有承认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阵急风暴雨式的狂轰滥炸之后,处理意见很快下达了:阎国光被划为右派分子,开除党籍,降职降薪,留在原单位接受群众监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阎国光没有被罚去扫大街,他被安排到财务科去当一名管成本核算的副科长,这也算是够宽大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级机关没有再派厂长来,厂长的职务就由卢先荣兼了,阎国光把印章文件连同办公室的钥匙统统交给了卢先荣,便到财务科去报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告别时,他俩没有握手。</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第二部完)</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转发于2025年11月10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中图片由AI生成</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