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安晓》第十八章

安静的素人一李为民(不闲聊)

美篇昵称：安静的素人—李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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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采妮的抉择

医院成了郭采妮临时的、也是唯一的避难所。这里的消毒水气味掩盖了家里那股绝望的腐朽气息，婆婆龙芳芳的病榻成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停留的理由。她像一个忠诚的、不知疲倦的护工，重复着擦拭、喂食、协助康复的机械动作，仿佛只要不停下来，就不用去思考那个已然崩塌的家，和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

李阳偶尔会来，带着熬好的汤或者水果。两人在病房里的交流仅限于“医生怎么说”、“药吃了吗”这类最必要的信息传递。眼神偶尔碰撞，也立刻像受惊的鸟儿般飞快躲开。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共同的秘密，彼此的背叛，以及那个他们共同养育了十六年、如今却不知如何面对的孩子。

李念安是医院和家之间的信使。她带来了安晓住在李义那里的消息，也带来了安晓拒绝回家的决绝。每一次听到关于安晓的只言片语，郭采妮的心就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知道，安晓恨他们，至少现在是。她有权利恨。

这天下午，龙芳芳难得地清醒了片刻，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模糊的叹息和眼角混浊的泪。郭采妮拿起毛巾，轻轻替她擦去。看着这个曾经优雅、如今却被病痛和秘密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老人，郭采妮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哀伤。

她们都是被困在同一个牢笼里的囚徒，以不同的方式承受着惩罚。

李念安又来了，脸上带着犹豫和不安。

“妈，”她小声说，“我……我昨天去看过安晓了。”

郭采妮擦拭的动作顿住了，抬起头，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她……还好吗？”

李念安把见到安晓的情景，以及安晓那些冰冷而绝望的话语，大致说了一遍。当听到安晓说“那里不是我的家”，以及反问“该怎么称呼那个，是我生物学上母亲的……‘奶奶’”时，郭采妮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床沿才站稳。

她早就知道真相的残酷，但从女儿口中如此清晰地复述出来，那冲击力依旧排山倒海。

“她……她还说什么了？”郭采妮的声音发抖。

“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念安低声道，“她还问……问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忍受这一切。”

郭采妮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为什么？为了她和念安。这个答案，在过去无数个日夜支撑着她。可现在，这个理由似乎正在失去力量。她的忍受，并没有换来孩子们的幸福和安宁，反而让安晓承受了更大的痛苦。

傍晚，李阳来了。他似乎喝了点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比平时更加疲惫和灰败。他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又看看憔悴不堪的妻子，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采妮，”他哑声开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郭采妮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将晾凉的粥一点点通过鼻饲管推进去。

“医生说，妈的情况稳定了，后期主要是康复，可以……可以考虑接回家，请个护工。”李阳继续说道，语气艰难。

回家？回那个充满了不堪回忆的房子？继续在那片废墟上，扮演着虚假的“一家人”？

郭采妮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直起身，第一次正视着李阳，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近乎绝望后的平静。

“李阳，”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我们离婚吧。”

李阳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早有预料的痛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挽留？他有什么资格挽留？

“房子，留给你和妈，还有……念安。”郭采妮继续平静地说道，仿佛在安排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只要我应得的那部分财产。安晓……她愿意跟我，就跟我。如果她不愿意……”她停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我也尊重她。”

这个决定，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直到此刻，才清晰地说了出来。维持那个虚假的完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它只会持续地伤害每一个人，尤其是两个孩子。放手，或许是唯一能让所有人都喘口气的方式。

李阳颓然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结局，只是由郭采妮先说了出来。

“我……同意。”他声音哽咽，从指缝里漏出来。

郭采妮没有再看他，转身继续照料龙芳芳。心里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似乎在说出“离婚”两个字时，松动了一丝缝隙。没有想象中的解脱，也没有更深的痛苦，只是一种巨大的、空茫的疲惫。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蹒跚学步的孩子和陪伴在旁的母亲。阳光很好，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她做出了选择。

不是为了惩罚谁，也不是为了解脱自己。

也许，只是为了给那个被困在真相风暴中心的女儿——李安晓，一个可以重新选择的可能性。

一个或许没有她这个“妈妈”，但至少不必再被那个扭曲的秘密所捆绑的未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