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苹果园

逸品栌叶

高山苹果园

老梁头蹲在地头，大口啃着馒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枝刀。山风裹挟着苹果花的芬芳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只见层层叠叠的梯田里，苹果树正抽出嫩绿的新芽，好似给荒山披上了一件崭新的绿纱衣。

老梁本名梁畴，今年七十三岁，曾是新疆边防部队的一名卫生员。当年在部队时，他总是背着药箱，翻雪山、越达坂，专门为战士们治疗高原反应和冻疮。退伍时，连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梁啊，回到地方继续当咱的白衣天使。”谁能料到，这一干就是四十年，方圆十里的山民都熟悉他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车筐里总装着云南白药和速效救心丸。

2013年开春，老梁头在海拔一千米的高山上，于乱窑洼一带徘徊。这地方几户人家早已搬出大山，土地已经荒废了三十年，石头缝里长满了野荆棘，山风呼啸而过，仿佛能把人掀个跟头。可老梁头却盯着那片向阳的坡地，土地长满了杂草，心里琢磨着：“这么肥沃的山地，种高山苹果肯定营养好，空气无污染，阳光能量足。”可老伴不乐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个老不死的，放着好好的诊所不开，偏要遭这份罪！”老梁头把旱烟杆往石头上用力一磕，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新疆开垦过荒地，在沙漠种过沙枣，还能被这荒山坡难住？”

说干就干，老梁头揣着积蓄，跑到县城买了三百棵红富士树苗。然而，雇来的拖拉机在山路上颠簸得散了架，等树苗被人工扛到地头时，全都蔫头耷脑，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那年春旱严重，老梁头挑着两桶水，翻过三道山梁，裤腿都磨得露出了棉花。二小子气呼呼地蹲在地头，抱怨道：“爹，这点水能浇活树才怪！”老梁头抹了把汗，自信满满地说：“当年部队冬季施工，在冰雪中，我用雪水救活过伤员，还能救不活这几棵树？”

头年冬天，老梁头在苹果园砍来树枝搭了个窝棚。夜间，山风卷着雪粒子，从门缝里直往里灌，野狼从窝棚口一闪而过。他裹着军大衣，缩在火塘边，听着苹果树在寒风中发出咔嚓的声响。老伴抱着药箱，摸黑爬上山来，心疼地说：“老东西，冻不死也叫狼吃掉。”老梁头往火塘里添了把柴，坚定地说：“当年在新疆大漠，零下四十度我都经历过，还怕这点风？”

第三年春天，苹果树终于开花了。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老梁头的银发上，他站在梯田埂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没过几天，雹子铺天盖地砸了下来，刚坐果的小苹果被砸得稀烂。老梁头蹲在地头，扒拉着烂果子，手指头都在微微发抖。村支书和乡亲们来劝他：“老梁啊，这山太邪乎了，离家又那么远，要不就算了吧？”老梁头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大声说道：“当年在大漠执勤，狂风吹翻了火车，也没有把我吹倒，还能让这点困难给吓住？”

2019年秋天，老梁头的苹果园终于挂果了。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枝头，老梁头戴着草帽，蹲在地头，把每个苹果都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城里来的游客举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大爷，您这苹果咋这么红啊？”老梁头嘿嘿一笑，说道：“俺这苹果喝的是山泉水，晒的是太阳公公的暖，能不红吗？”

去年冬天，老梁头学会了直播卖苹果。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对着手机镜头，不停地搓着手说：“家人们，俺这苹果不打农药、不施化肥，连虫子都不愿意吃。”网友们在评论区刷屏：“老兵爷爷好帅！”“支持老兵创业！”老梁头对着镜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啥创业不创业的，就是想让山里的好东西走出大山。”

如今，老梁头的苹果园成了网红打卡地。周末，开车来摘苹果的城里人排起了长队，孩子们在梯田里追逐打闹，惊飞了枝头的山雀。老梁头坐在窝棚前的老榆树下，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突然想起了四十年前在新疆巡逻时，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山。

“爹，该直播了！”二小子抱着手机，跑了过来。老梁头站起身，拍了拍军装上的草屑。镜头里，他身后的苹果树在夕阳下泛着红光，就像当年边境线上飘扬的红旗。网友们刷着礼物，纷纷留言：“老兵加油！”“向老兵致敬！”老梁头对着镜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笑意。

山风掠过苹果园，带来了远处的山歌声。老梁头摸出兜里的速效救心丸，突然觉得这荒山比当年的边防哨所还要亲切。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埋在这苹果山里了。可看着漫山遍野的红苹果，他觉得一切都值了